可见的红指印,他酸楚难当,一个“好”字被他说得颤了三颤。

    寄云默不作声地收拾院子。一块长木板掉在树下,两端系着断头的麻绳,方才她就是倒在这里,看情形,似乎是挨打后把秋千撞落了。

    姚晟竭力压下怒火,缓和语气问:“伤着哪里了吗?要不要请个大夫?”

    寄云呆滞地摇摇头,慢慢走回屋里,找出一捆绳子,动作僵硬地系上木板。

    他看出她想重新挂好秋千,便说:“放着吧,我来。”

    她恍若未闻,仍旧机械地穿绳、打结,他温言劝了好几遍她都不理,又去墙角搬梯子。

    姚晟又气又疼,一把拽住她,“赌什么气!身子重要还是一块破木头重要!”

    寄云这才看了他一眼,目光里的隐忍叫他心里一颤。“我不是赌气,这秋千是……”想起赵财的名字,她整个人都不禁瑟缩了下,“……是他做的,以前我就提过不结实了不如拆了,可他一听就骂。”

    原来她竟是在怕。他心里跟堵了块石头似的,扶她坐下,回身去挂木板,不料一拎起来就断成两截,他真想直接跺碎了泄愤,但想起她畏惧的神情,终是强压下怒火,寻出工具箱锤锤打打。

    她坐在树下,一片树叶悠悠飘落眼前,居然已经枯黄凋零,时节还这么早啊。抬头仰望,树干中的两截断绳在半空中无所凭依、死气沉沉地垂着,仿佛系不住的未来。

    “刚开始,他不是这样的。”她声音飘渺,不像是跟他说话,像是跟不知哪里的游魂对语。“他亲手做了秋千,说儿子一定会喜欢。”

    敲打的声音停了停。

    “可是后来我生了宝宝。他开始不回家,开始酗酒,开始赌钱,开始卖地卖房子。庄子没了,营生没了,那个做秋千的人也没了。”

    这么多年,她是头一回说这些话,不知怎么的,看着面前这个男人的背影,忽然就想说一说了。其实说不说也没什么区别,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打碎了牙齿也只能往肚里吞。

    “当”地一声,姚晟狠狠一锤把铁钉砸折了,愤懑地盯着她,“你少说了一句:他开始打你骂你虐待你!”

    寄云下意识地摸了摸脸上的指印,硬挤出一丝宽慰的笑,“也不是很疼。”

    她这般凄楚的笑却比泪水更叫他心酸。“赵财就是一个畜生!你对他还有感情?”

    也许曾经有过,然而早已在伤痛里消失殆尽。“有与没有,又能如何?”

    姚晟张了张嘴,欲言又止。扬起锤子又放下,放下又扬起,反复几次,终于一咬牙,把锤子扔到一边,转身直视,郑重其事道:“他屡下狠手,你可以去官府告他。大梁律例有云,若夫家殴打妻子致伤,官府应予重罚,还可判处夫妻义绝!”

    寄云大吃一惊,“你说什么?

    “你难道想一辈子葬送在那个畜生手里?他不会回到从前了,只会变本加厉,越来越疯狂!”他斩钉截铁,“寄云,不要怕,离开他!”

    离开赵财,这是她从未、也从不敢想的事,一时间三魂六魄都惊飞了,拼命摇头,“不、不、不行,万万不行!”

    “为何不行?你有才干有手艺,偌大赵家全靠你自己支撑,一个人照样能够过活,何必忍气吞声低三下四?”

    “可我不是一个人,”她苦涩地望着他,“我还有宝宝,宝宝不能没有爹呀!”

    顿时,他所有的言语都被击碎了。这世上,除了衣食住行,还有很多很多其它的牵扯纠葛,那些,往往才是最关键最不能割舍的。

    她慢慢垂下头,缩着肩,抱着臂,像是困在无形的壳里。“他再有错处,总是我的夫君,宝宝的爹。女子在家以父为纲,出嫁以夫为纲,我怎能带着宝宝背夫弃父,遭人唾骂?”

    是他太傻了,想法过于轻率简单。望着单薄瘦弱的她,他心中五味杂陈,懊恼、自责、疼惜、望而却步,以及……说不清道不明的失落。

    “对不住,我失言了。我……我只是望你不要如此懦弱,你越懦弱,他越猖狂。为了宝宝,你也要坚强勇敢起来。”

    寄云呆呆望着脚下,似在出神,又似在看那木板。

    二人相对无言。沉默良久,姚晟拾起锤子,蹲下敲了一锤,这一下有气无力,叫他越发郁结。他居然在为赵财修补秋千!

    忍无可忍,霍地站起,“这个秋千,不做也罢!”从工具箱抓出一柄斧头,照着刚钉好的木板直劈下去,“喀”地一声震响,铁钉乱溅。

    寄云浑身震了一下。那声响惊天动地,在她脑中轰轰鼓舞,久久不散。

    姚晟再次举起斧头。

    “给我。”一个低低的声音将他打断。

    他诧异回头,寄云起身,腰杆笔直,提高了音量重复道:“给我!”向斧头伸出手。

    姚晟会意,递给她,侧身让开。

    躺在她脚边的木板尚未被完全斩断,藕断丝连的样子看起来像一副枷锁,而她就是被锁住的囚犯。她默默看了一会,缓缓抬起斧头,一点一点举过头顶,双手握紧,停顿稍顷,猛然大力劈落。

    声如春雷,万物复生。

    这许多年隐忍的委屈与痛苦爆发成不可遏止的力量,一下又一下,要将那副命运的枷锁彻底毁灭。

    木板断裂,两截、三截……直至碎为片片木屑,而她仍发狂般不肯停手。

    “够了。”姚晟握住她的手腕。

    寄云胸膛剧烈起伏,脸上满是宣泄的汗水。

    他被她的眸光柔软了心房。她忍得太久太苦,他岂能不懂。轻轻夺下斧头,柔声道:“寄云,你若还想发泄,有我。”

    “有我”。这句话若是从她的夫君口中说出,该有多好。

    该有多好。

    她忽然掩面痛哭。不是伤心,是悲愤。

    劈得开木板,劈不开命运。

    姚晟遵守承诺未将此事告诉寄虹,寄虹那几日忙着应酬,无暇顾及,后来得闲问起,寄云只说不爱热闹,她也就信以为真。

    霍记开张后,日日顾客盈门,寄虹想把姚晟调到霍记做管事,他考虑再三,说若有配合默契的账房,他便答应。寄虹正有此意,便说服寄云同姚晟一起调来。

    尽管有人帮手,寄虹仍旧忙得昏天暗地,两店一窑,千头万绪,连同严冰见一面都抽不出时间。

    他索性到霍记“视察”,一查就查到晚上,顺势留下吃顿便饭。但饭菜尚未布好,寄虹已经趴在饭桌上睡着了。

    严冰叹气,为她盖件披风,轻轻抽出胳膊下压着的账本。

    寄虹醒来时,就见严冰在里屋的书桌后头倚灯书写,她走近一瞧,却是在算她未完的账目,并且未打算盘,全在纸上加减。

    这样的男人……真叫她不知怎生才好。

    柔情万种地“喂”了一声,“别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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