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挪不开身了。和她的美好构想比起来,距离大概有白岭到青坪的海路那么长。然而她偏偏要嫁进这么个破败地方,在他最潦倒的时候。

    他有点动摇。要不然就接受曹县令的建议?他倒想对床夜雨,却不愿她卧听风吹啊。

    “不能官复原职也不要紧的,你不是说想写《瓷务杂论》吗?一直念念不忘的,现在终于有时间了,多好。”寄虹把菜码在案板上,码成柔顺的一排。

    “曹县令确实想让我重回督陶署。”

    那为何不答应?寄虹一看他的眼神,马上明白过来,“有棘手的事?”

    “棘手,而且糟糕。”

    作者有话要说:  非常感谢小天使“群众演员”的地雷,鞠躬!

    ☆、翻覆的婚约

    曹县令的确许严冰官复原职,当然是有条件的。那就是,督陶官一定、务必、确保能与瓷会会长齐心协力将今年的贡瓷事务办好。

    寄虹“砰”地把刀剁在案板,“又来?”她气愤地举刀向北方一指,“运得过去?朝廷有钱还是闲?青坪是猪随便宰?……”

    严冰先把刀接过来免得她激动之下伤到自己,等她噼里啪啦发泄完了,才说:“乾军一日不进京,宫里就要维持一日的脸面。青坪不一定非要任人宰割,”他掀开锅盖,水面有微澜,正在将沸欲沸的关口,“要么撤火降温,要么升温暴沸。”

    寄虹咂摸他话中的意思,觉得心惊,青坪会……会暴.乱?“这个差事不能接!坚决不能接!”

    他“嗯”了一声,很轻松,“本来就没打算接。我不接,你就更放得开了。”

    哦,是了,她是会长,然而不是推不开,她有许多选择。但如果他担任督陶官,她就别无选择了。他领军,她是必定会策马左右的。

    所以他放弃前程,只为她随心所欲。

    寄虹重新拿刀切菜,一刀一刀切得慢而细,好久才切完下锅,再转身看他,“怎么不叫我辞去会长?”

    他笑,“你不会。”她背着全青坪瓷人的恩情,他知道她不会放。

    遇上这么一个人,最深最细的心思他都懂,真好。

    不需要解释,也不需要道谢道歉商量,他们从来目标一致,同道而行。她伸臂,他就默契地将她拥入怀中。

    “那我就造反了啊。”

    “好啊,陪你。”

    第二天,瓷会被召到县衙,叶墨坐在上首不出声,曹县令依然是马前卒,一抛出贡瓷任务,现场立即炸了锅。青坪不少悍勇之辈,当即拍桌子表示绝不接受。寄虹坚定地站在瓷会这边,表示青坪瓷行上下一心,共同进退。

    曹县令大怒,“抗旨不遵,你们统统想吃牢饭?”

    寄虹气定神闲起身,“牢饭我吃过,再吃一回也无妨。就怕我们这么多人,吃垮了青坪大牢。”她并不太担心。来之前就与严冰分析过,所谓法不责众,料定曹县令不敢把所有人都抓起来,是以从容地率众而去。

    曹县令气得掐断了好几根胡子,却无可奈何。

    叶墨把手里的一卷名册摊开在他面前,“不必生气,她还会回来的。”

    谁?曹县令疑惑。他?还是她?

    没多久,城门及衙门口等各处显要位置醒目地张贴出几张巨大的告示,红色大字密密麻麻写满人名,不到半个时辰,青坪哀哭遍野。

    那是青坪籍阵亡士兵的名单。

    把悲痛赤.裸裸曝晒,这不是缅怀,是践踏。

    愤怒像烧开的水,一把火暴沸起来。县衙前人潮汹涌,曹县令困兽般在反锁的屋中游走,呐喊声击破重重墙院,宛如破冬的春雷。

    他后悔听信叶墨的话,这个疯子,是要激起民变啊!

    第一天,大门被堵得水泄不通;

    第二天,整个县衙被示威的百姓团团包围;

    第三天,呐喊声疾风骤雨,彻夜不停,整个青坪像一座窑,百姓是火,县衙是火中烧灼的坯;

    第四天,曹县令迟迟不肯露面,有失去理智的百姓开始砸门、冲击,与衙役发生冲突……

    曹县令揪住报信衙役的脖领咆哮,“后门呢?角门呢?给我找个门!找个门!”

    就在他丢魂丧胆地到处寻找藏身之处时,门外的喊打声突然变成哀嚎,哀嚎里听得见刀斧和血腥。他没经历过战争,但是那一刻,他还以为叛军攻进城了。

    哀嚎只维持非常短的时间就销声了。他小心翼翼从大门探出头,衙门外的大街上,空空荡荡,只有道道血迹,不见尽头。

    叶墨借曹县令符令,调来城防军,以暴.乱为名将示威百姓镇压,并将部分参与者抓捕入狱。这些人并不全是领头者,却全是瓷会中人。

    他信奉“道高一尺魔高一丈”,的确,武力暂时压制住盈盈欲沸的人心,有人惧怕,忍泣吞声,有人为牢中的同僚奔走,联名信递到寄虹手中,求她代表瓷会出面。

    寄虹给严冰看过,他说:“没用。叶墨敢下黑手,绝不会被几个名字吓退。”

    她默默折起,仔仔细细对叠,塞还信封。“没有金刚钻,也得揽瓷器活。这事我当仁不让。”

    “我总有种奇怪的感觉,他像在逼你低头。”严冰深深地看着她,“照他对待焦泰的方式,不像是为焦家报仇,那他为何单单对你穷追不舍?”

    穷追不舍,这话耐人寻味。寄虹有短暂的冲动,几乎脱口说出真相了,话到嘴边,却按捺下去。

    有次她去看望伍薇,伍薇有了身孕,呕吐得厉害,水米难进,仍旧撑着虚弱的身子每天当铺家里两头跑。她问怎么不叫沙坤一起搬到当铺呢?

    伍薇说:“看你不了解男人吧,但凡是男人,没有不膈应他女人以前的男人的。”

    话有点绕,好久她才想明白。她可能不了解别的男人,但严冰,她能肯定,即便他爱她,也不可能放得下她“以前的男人”。虽然在她心底并不认为叶墨称得上她“以前的男人”,但很遗憾,大概叶墨和严冰都会这么认为。

    果然被严冰料中,她把联名信送到叶宅,叶墨看都没看就撕了,开场白简单粗暴,“听说你要成亲?”

    寄虹同样简单粗暴,“与你无关。”

    叶墨笑,“怎会与我无关?我的未婚妻要嫁人了,我不该管管吗?”他慢条斯理从桌上的信封中掏出一张红帖,举在胸前,朝向寄虹,“你爹亲笔所书,你不会不认得吧?”

    寄虹倏地睁大眼睛,聘书!当年叶霍两家定亲时的聘书!他竟然还留着!

    “我早跟你退婚了!”

    他长长地“哦”一声,伸手,“退婚书呢?”

    她呆住,当年退婚时焦头烂额的状况下,哪里想得到留存书证?半晌挤出一句话,“你以为有聘书就能逼我低头?”说这句话,其实心里已经低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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