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淳凭着感觉一直走,好容易才看到细雨中站着一个模模糊糊的人影,不是阿九又是哪个?

    他心里一阵愧疚,连忙跑过去。出来的急了,竟连油纸伞都忘了拿,阿九犹自在那里痴痴的站着,待王淳到了近前才似惊觉一般回过头来,发现是王淳后,那张被雨淋得苍白的脸露出一抹笑容:“我就知道你会回来……”

    王淳一把拉过他,将蓑衣披在他身上,阿九也不推拒,任王淳给自己披了,二人拉扯着便往诸率府司赶。

    热水、浴桶、干净衣服、擦身子的干布……在诸率府司卫队那不多的单人房间中,王淳看着这个与承启容貌仿佛的少年做着那个人每天晚上都会做的事。庆宁宫的后殿中,小院落的正房里……也是伴着如今夜一般的风声雨声。有些影像在王淳脑海中重叠了,但很快便被他摒弃。这两个人,哪里像了?

    承启会在雨中等着我吗?会一直跟着我吗?会有这样天真的眼睛吗?会用这种依赖的眼神看着我吗?不用想也知道,答案是否定的。承启的眼睛中只有他自己和这片江山。

    阿九已经洗完,自己把身上的水擦了个干净。王淳怕他生病,找出丸药来让他就着些热水咽下,又找了床半新的被子给他盖上。阿九很安静的依着吩咐咽了药,裹着被子坐在床上望着王淳。

    屋子里静的可怕。王淳想了又想,好容易才找到一句可以打破此时尴尬的话:“你是哪里人?”

    阿九老实答道:“苏州虎丘人氏。”

    “东京城里……可有什么亲戚?”王淳想的却是要送他回家的主意。

    谁知阿九却摇摇头,眼里隐约有泪光闪动:“没有了……五年前家乡水患,我跟着爹娘,妹子到东京这投奔一房远亲,路上遇到盗匪,我被一个仆人护着才得了生路,爹娘、妹子他们都……”说到此,已经滚下泪来。

    “好容易到了东京,远亲却放了外任不在京师。我们身上一无所有,他给人做苦力挣一些粮食,后来他生了病无钱买药,我……我实在……恰好梁家大管家出来买小厮,我就签了卖身契……后来又辗转换了几个主人,也不知怎得就到这宫里面了。”阿九将脸埋到膝盖里,双肩微微颤抖。

    王淳笨拙的拍着他的肩:“我和你一样,也是无父无母,却比你幸运的多。”他想到顾老兵和侯录事,心中不由感慨万千,“我遇到的都是好人……你本名是什么?”

    “姓徐,大人唤我阿九便好。”阿九微微仰起脸,泪已经止了,脸上却泛起了潮红。

    “我叫王淳,莫要叫我大人。”王淳在他身边坐下:“以后有什么打算吗?”

    “自……自然是跟着大人,伺候大人。”

    王淳挠挠头:“我看你像是读过书的。我大字不识几个,就会写自己的名字,若是说你给我当书童那就太惹人笑话;要是说做小厮,我自己惯了,也不习惯有人跟着伺候……”

    阿九的头垂了下去:“我……我可以……”

    “好了。”一只大手摸摸他的头,阿九抬起头,王淳正温和的望着他:“用不着。你好好想想吧,要是想回家乡我帮你出盘缠,想留在京师做个什么买卖生计也由你,学个手艺或是继续念书也行。横竖你也比我小,我生下来后没见过我爹,我娘也死的早,虽然有几个叔伯兄弟也总不说话,我就当今天起多了个弟弟……你的卖身文书我烧了啊。”

    王淳一面说,一面从袖子里摸出早淋得看不出字迹的一张纸,呵呵一笑:“都快烂成泥了,看来是天意。”

    那一篇浸了雨水的纸在王淳手中变成了一团泥,阿九眼睁睁的看着他把那团泥又撕了个稀烂,忍不住抬起头,眼睛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闪烁:“王大人,你真是个好人。”

    “说了几次了,我叫王淳,不是什么大人。”王淳自顾自的往床上一躺,目光投在了天花板上:“你也不用谢我,我就是觉得……唉!我不会说话。其实这世上还是好人多,也不止我一个,你记着这个就行了。”

    “嗯,我家的那个仆人,他就是个好人。”阿九痴痴呆呆的讲着心事,“日子很苦,他把吃的省下来给我,说自己在外面吃过了,可笑我居然信。后来他开始呕血,怕我知道就一天一天的不回来,还是隔壁婶婶告诉我他生了病。”

    “唉……不早了,睡吧。哪一日闲了,带你去找他。”王淳不愿意再听下去,当事者迷呵!那个仆人用情至深,他这个旁观者看得一清二楚,阿九对他应该也有情吧?不然怎么会为了买药甘愿卖身为奴?这些年他倒说的简单,中间不知吃了多少苦。

    但愿那个人还活着。在王淳心里,阿九就是承启在凡间的缩影。承启太高了,轻轻冷冷高不可攀,都说中了状元是蟾宫折桂,承启却比那月亮在的地方还要高。承启不懂情爱,阿九懂;承启不能懂情爱,阿九能,若阿九能够有情人终成眷属,王淳觉得作为一个旁观的人看着也会打心里高兴。

    不知不觉中,他已经把阿九当成了承启,把那个未曾谋面的仆人当做了守护承启的自己。

    庆宁宫里。

    承启压根没有心思去理会大婚以外的事。礼部官员呈上的折子事无巨细,将行礼当日的各项礼仪、衣服、配饰甚至要说的话,要吃的第一口菜都详细列在了卷宗里。承启不得不从头到尾细看,再默默将它们熟记于心——这是历代皇帝与他们的继承人都要迈过的一个槛,他自然也不能例外。

    掺了龙诞香的宫烛燃得只剩了三分之一,小太监不敢打扰,蹑手蹑脚的过来换蜡烛,却听到正在用心看卷宗的太子头也不抬的发话了。

    “这支还没燃尽,换它作什么?”口气虽然温和,却是不容置疑的制止。

    小太监也不敢接口,又依样蹑手蹑脚退下了。

    承启合上卷宗,这篇用黄绫裹着的折子令他感到厌倦。这也不知是哪朝哪代传下来的礼仪,饶是他熟识礼法也得细细铭记于心,不敢有丝毫差错。承启几乎已经能够看到当日场面的隆重与奢侈,文宗是喜欢排场的,上有所好下必甚焉,更何况这大排场是在讨未来皇帝的欢心,礼部官员焉有不尽心尽力之理?只是……他不禁叹了一口气。

    宫里点的蜡烛都掺了龙诞香,只因当年太祖皇帝喜爱这味道,命宫中燃此香烛,这习惯便一代一代传了下来最终成了定例。这样一支蜡烛价值约合二两纹银,承启起初对这个数字并没有什么概念,直到上一次与王淳私访,才知道二两纹银在民间几乎是一个四口之家半年的花销。他望了望那快要燃尽的蜡烛尾巴,再一次止住了蹑手蹑脚过来换蜡烛的小太监。

    “不必换了,熄了蜡,我要歇了。”

    小太监答应着正要退出,承启犹豫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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