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住这样一跌?

    承启呆呆的看着那些稳婆皱着眉进出,已经记不得有多少盆水被换出来了。倒在石阶下的莞儿梳着明媚的宫妆,连发钗也戴的一丝不苟,脸色却苍白如纸双目紧闭。他颤抖着伸手想去抱她,抱起时才惊觉她的下衫已经浸透了血水。想到莞儿那时的模样,承启突然感到一阵恐惧,他不由自主的抬头去寻找那个人的身影,却失望的发现周围只有手忙脚乱的宫人。

    御医轻轻的走了过来。

    “殿下,这早产实在突然,还要郡君先稳住才是。”

    “稳住?”承启有些无意识的反问,“孩子呢……”

    那个孩子的性命和莞儿的身体是他眼下最关心的事。已经七个月大的孩子,再有两个月时间就可以呱呱坠地的孩子,难道就在这个晚上化作那一盆盆殷红的血水,被洒在这庭院中吗?

    御医轻声道:“要保孩子也不是不可,只是……”

    一瞬间,承启仿佛看到了希望,他猛地回过头,死死的盯着御医的嘴,仿佛在害怕他下一刻便会说出什么令他失望的话一般追问道:“只是什么?”

    “只怕郡君她的身子受不住啊。” 花白胡子的御医缓声说道,一面仔细观察着承启的脸色,谨慎的选择着用词。

    “受不住……吗?”承启转过目光,直勾勾的望着产房的门帘。那个苍白如纸一身宫装的莞儿再一次出现在他面前,还有微笑的她,娇羞的她,和他斗嘴时的她……她们围在他身边叽叽喳喳笑着闹着,吵着要他陪,他站在她们中间,依旧笑着一张温和的脸委婉的、不失体面,却又毫无回旋余地的拒绝着。承启嘴唇抖了抖,要莞儿吗?可是,还有那个已经七个月大的孩子呢?那是他的孩子啊!

    也是他的野心、抱负,甚至是他娶莞儿的原因。

    他曾为了这个未曾出世的孩子制定了那么多计划,那些计划一步一步丝丝入扣,最后交叠成一张密密的网,将他的敌人裹在网中央。如今这些而却都要因为这样一场意外化为泡影了吗?!

    承启在袖中攥紧了拳,自然是要孩子呵,他很想毫不犹豫的说出来,话到了嘴边却化成了深重的叹息。

    “……先保邺郡君吧。”承启偏过头去,再不肯看御医一眼。

    “……邺郡君也好,你父皇母后也罢,我、阿九还有那个不知姓名的男孩,你身边的其它人,他们也是人,他们也有七情六欲,他们也会爱会哭会笑,也会疼。”

    那个人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此时此刻是如此的天真幼稚不合时宜。承启在心中冷笑,他妻子的作用便是为他延下血脉,这是她的责任,更是她的义务,任谁都挑不出其中的错处,只有那个傻子,也只有那个愚蠢的傻子才会因为这个义正严辞的教训他!

    御医领命去了,承启咬紧牙关看着御医的身影消失在那门帘后面,他生怕自己在下一刻会将御医唤回来。承启不得不凭借强大的自制力,逼着自己不再去看产房的门。

    御医却不到一刻钟便出来了,依旧是小心翼翼的选择着措辞:“回禀殿下,郡君她……她不肯。”又踌躇了一下,继续道:“她要把孩子……生下来。”

    “……随她。”承启背转过身去,一轮弯月正挂在夜空上。莞儿到底在想些什么?她明明是名大家闺秀宰执之女,却要在今晚那么风风火火的来兴师问罪,既然是来兴师问罪,为何偏偏又非要梳起那样一个精致的妆容?她应该是爱他的,但她心里肯定也在恨着他,既然恨他,为何还要为他产下孩子?承启发觉他不懂莞儿,他一直以为她天真的如一池清水,一眼便可望个透亮,她的心事、喜怒哀乐全在他的掌握之中。但直到此时,承启才意识到,他从来都没有真正知道莞儿在想些什么。

    当东方露出一线曙光的时候,一个小小的孩子发出细弱的哭声,被稳婆裹在黄色的锦缎中抱了出来,随后便被早就候在一旁的奶娘轻柔的接了过去。

    从产房中出来的诸人齐刷刷的跪倒在地上,疲惫了一夜的人们脸上都是完成命令后的轻松神情:“恭喜殿下,邺郡君产下的是位小郡主!”

    这一片声音中却夹着一个带着哭腔的女声,在这片贺喜声中是如此的不合时宜:“殿下,您去看看郡君吧,她……她……”

    承启抬眼望去,那是个头发蓬乱一脸伤悲的女子,他不记得她的名字,却仿佛记得她是个时常跟在莞儿身边的小宫女。

    “殿下!”老御医抬起头来,满面惊慌,“这种时候,男子入产房会有血光之灾啊!万万不能啊殿下!”

    “无妨。”承启温声道,脚步已经向产房迈去,“我去看看她,不会有什么事。”

    产房的床榻上,莞儿静静的躺在锦被中间,她的发丝早已散开,遮住了半张如花似玉的脸,她的面色依旧苍白如纸。不知为何,承启觉得莞儿的容颜变得十分模糊,再不是他曾经肌肤相亲的那名清丽的女子。

    承启在她的床头停住了脚步,莞儿全无所觉一般静静的躺在枕上,双眼微合,模样平静如昔,似是已经进入了甜甜的梦乡。

    承启轻轻抚上她的脸,那肌肤还是如以前一般柔软年轻,水嫩的似乎能感受到脸上的湿润,莞儿之前一定流过许多泪,不然她的脸上不会有如此多的水汽,承启笃定的想着,又替她抿了抿鬓角散落下的发丝。他第一次发现,莞儿的头发竟是如此长,如此黑。这个年轻美丽如水蜜桃般的女子正处于她一生中最美好的时光,她应该走下床来,像其它女子一般在春天的时候坐着牛车去相国寺祈福赏春景,夏天时与姐妹淘碾碎凤仙花来染指甲,然后趁着秋高气爽的时节,去金明池边坐船听琴,接下来便是元旦,是立春,是上元灯节,她一定会和她的闺蜜们结伴去看花灯,也许会遇到哪一位骑着白马的骄傲少年,她不小心丢了帕子,他恰巧拾到了,于是结下一段不解的情缘。

    几滴泪落在了莞儿如熟睡般沉静的脸上,留下了淡淡的水渍,承启慌乱的抬手想拭去那痕迹,却发现它们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

    32.借与东风一梦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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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淳最近很愁。

    殿前司诸同僚们如今谁也不愿小瞧了这位新上任的翊卫郎,原以为他不过是运气好些,但王淳到任后第一天在校场上露出的利索身手却让那些平时里不肯轻易服人的禁军教头们也忍不住私下里赞一句好。又有人欺负王淳不识字,不怀好意的送上了花名册,想刁难一下杀杀他的威风,但这个外表看上去傻乎乎的大高个儿并没有抱怨什么,隔了几日居然就照着花名册叫出了大多数有武职在身的人的名字。诸人半惊半疑,惊的是在官场上摸爬滚打了这些年居然一齐看走了眼,疑的却是这位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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