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明远呆住了,记忆中模糊的形象逐渐凝实,也让他的思绪翻飞回到十多年前的那个夏天。
    上京城外,人山人海。
    那时的邓明远意气风发,年纪轻轻即入了翰林院,并且代圣传旨!
    这是父亲邓丘为他争来的差事,也是隆景帝有意而为,在朝廷削藩的背景下,父亲就是皇帝削藩的刀。
    他也要冲在最前!
    邓明远以为那会是自己最耀眼的一天,在万众瞩目之下把镇北王世子关宁踩在脚下!
    他的家族已经落败,他本人也只是一个二世祖而已。
    却不想这个二世祖变了,他依旧张狂,却更为聪明,抓住自己说话漏洞,利用大义,让隆景帝都没有办法。
    然后,自己的命运出现了转折……
    “邓明远,好久不见。”
    关宁看着邓明远平静开口,他想要找到一些曾经的记忆,可找不到,他看到的只有陌生……
    时隔多年,他曾经最不在乎,甚至都没有放在眼里的人,就这样出现在面前。
    邓明远也是妥妥的主角模板了。
    “大宁皇帝!”
    “他是大宁皇帝!”
    “杀了他!”
    达干哈木高呼出声,他从未见过大宁皇帝,但还是凭预感一眼认出来。
    周边西域武士微微一怔,随即迅猛出手,在他们还未出手之前,跟在关宁身后的弩手,就已将弩箭射出。
    一道道弩箭射出,正欲冲进的西域武士被纷纷射杀倒地,局势已在安西军掌控之中。
    冲进的安西军武士很多,却像是被割倒的麦子一样。
    关宁就站在原地,面色没有丝毫变化,他都没有看达干哈木,目光始终盯着邓明远。
    “你的父亲,是我都很敬佩的人!”
    他都没有用皇帝的身份,没有以朕自称,像是以老友的身份交谈。
    “我知道你很恨我,认为是我害死你父亲,是我毁了你,曾经我以为确实是这样,其实不是……”
    关宁开口道:“当我跟你父亲斗争到你死我活的程度,一切都不重要了。”
    “抛开这一切,你父亲是削藩干将,一直都针对镇北王府,一直阻碍我继承王位,到这个时候我对邓家做什么都不是很正常吗?”
    邓明远陷入沉思,换位思考确实是这样。
    “这就是所有人都以为的真相,实际可不是这样。”
    关宁从袖口拿出一个信封。
    “这是我珍藏已久,大约是你父亲的绝笔信,你可以看看。”
    关宁示意跟在身边的侍卫把信交给邓明远。
    邓明远下意识的接住,这是他父亲的绝笔信,他认识父亲的字迹,关宁想要作假也不可能。
    信封被拆开,这封信已经泛黄,看起来是有些年代感,邓明远身心颤抖,他已经看到熟悉的字迹。
    这确实像他父亲的字迹。
    邓明远快速的看了起来,这封信是给关宁的,他的面色也迅速变换,带着难以置信的神色。
    “这……怎么可能?”
    他惊疑出声。
    关宁神色平静,对于邓明远有这样的表情并不意外。
    这封信是真实的,是邓丘就义之前留给他的,是死间计划的全部内容,关宁也是通过这封信知道真正内幕。
    后来他也跟叶无双确认过,真需要的话,这封信无疑是最有说服力的。
    能够看到邓明远手指颤抖,面皮抖动,显示出内心的不平静。
    关宁开口道:“给你看是我觉得你应该知道真相。”
    “不可能!”
    “这不可能!”
    邓明远似有些崩溃,靳月给他留的那封信让他将信将疑,内心始终不安,而这封信则是打破他的认知。
    笔迹无误,应该就是父亲的亲笔信,邓明远能认出来。
    而且这封信的材质也表明了他的年代,最关键的是关宁没必要造假。
    可这个结果他接受不了。
    自己记了这么多年的仇恨竟然是假的!
    就算要怪怨也怪不到关宁,只能怪到父亲。
    死间计划!
    以自己的死,乃至家族的灭亡来换取跟敌人的同归于尽。
    在父亲被审判时,供出多位削党官员,除了这个目的之外,还有考验!
    镇北王府世子关宁,并不是父亲要对付的人,而是真正要支持的人!
    这是一个大计!
    从那个时候,这个国家的变革就已经开始了,到后来的关宁造反,其实已有预兆,他的父亲也是推手之一!
    而自己也是父亲算计中的一颗棋子,从当时代圣传旨就开始了。
    既是对关宁的考验,也是对自己的保护。
    以父亲的权势,他完全能够让自己免受发配之苦,可还是实实在在去了吠州。
    从那个时候父亲就有了必死之志,他被发配就能幸免于难,就能为邓家保留种子!
    这就是真相!
    一个残酷的,又很难被他接受的真相!
    自己做了什么呢?
    在仇恨的蒙蔽下红了眼,跑到西域卧薪尝胆,又不遗余力的推动西域诸国进攻中原!
    西北遭受大劫,不知多少无辜百姓惨死,不知多少人家破人亡。
    虽然自己带着西域大军自杀式的进攻安西大营,可又怎么能弥补了自己所造下的恶果!
    这个国家差点完了!
    邓明远想着,已不止是身心颤抖,他浑身都被冷汗打湿。
    是恐惧?是惶恐?是不安?是害怕?
    就好像一块无比巨大的石头押在身上让他喘不过气。
    “这不是真的?”
    “这不是!”
    邓明远陷入无尽的自责,又或是其他什么念头,他快要崩溃!
    或者说他已经崩溃!
    “这不是真的!”
    “哈哈!”
    邓明远状若癫狂,他大笑着,捡起地上掉落的一支箭矢,就要刺进自己的胸腹!
    他在求死!
    这是他唯一想要做的。
    可有人比他更快,当他在捡起箭矢时,关宁就已经明天他的意图,先一步拉住他,邓明远的手无法继续进一步,也就不能自杀!
    “你的罪行不可原谅,但你现在还不能死!”
    关宁开口道:“你该在你父亲坟前磕个头,然后再死!”
    “不!”
    “你不能这么做!”
    邓明远大吼道:“我不去!”
    “我不去!”
    “是不敢面对你父亲吗?”
    关宁冷声道:“那你早干什么去了?就算这个国家做了对不起你的事情,你也不至于领着异族大军前来。”
    “生灵涂炭,满目疮痍,这就是你想看到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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