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洞口就快到了,龙玥天回头看看,似乎不想在别人听到的时候谈论这个话题,便飞速地点点头:“我知道你的心意,咱们传到桥头,自然会有大道通途,只要你不要疑我。”
    孟潇潇机械地点了点头。
    心中却像坠入深渊的石头,找不到底。
    我自然是一点一滴,都不想怀疑你的,只是有些事,我如坠五里雾中,抽丝剥见也看不分明。如果可以给我一个信你的理由,我必然捉住不放,可你不肯给我理由,只是一味命令我……要相信你……
    但是此时一步步走向洞口,凌风音在前,芷儿在后,就只有那么断断的几句话,却没有机会再说。
    凌风音当先爬出了洞口。
    温暖到挥霍温度的阳光,劈头淋下来,孟潇潇却只觉得,那阳光只能更衬托出自己心头的冷,她想问龙玥天一个问题,只要一句回答,就可以翻覆她的天地,但那句话,始终令她自己唾弃,不肯就那么卑躬屈膝地向他祈求。
    龙玥天该上去时,凌风音却在上面提议:“不如叫潇潇先上来,你推我拽。”
    龙玥天此时不疑有他,回身把孟潇潇让到了身前。孟潇潇正心绪不佳,自然也顾不上管他们什么安排,只是随着他托举的力气蹬着洞壁,纵身一爬就攀了上去。
    太阳刺目,一瞬间什么也看不清楚,孟潇潇只觉得到处都是亮闪闪的,还没看清四周景物,忽然有一只大手死死捂住了她的嘴!她还没来得及挣扎,突然就决定两手被人死死揪住,硬是一拧,手腕上就被捆上了粗硬的绳子!这时,眼前才终于恢复了正常视力,居然见几个蓝衣人站在四周!正是最初在山野中追杀他们的那一群人!
    这、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忽然一只白鸽扑棱棱从天而降,在碧空中划过一道弧线落下来,居然就落在了凌风音的手臂上!
    凌风音,就站在最高的石上,任凭阳光勾勒出他的身姿,伸出手来,一下一下,温柔而妖异地抚摸着白鸽柔软光滑的羽毛,一张绝美的容颜,绽出一丝冰冷而诡异的笑容:“王妃娘娘,如今,咱们总算要正式见面了。”
    孟潇潇在那一瞬间,突然像是从天而降一个霹雳打在头顶上,一瞬间就什么都明白了!
    放白鸽的不是龙玥天,是凌风音!
    他一直把这件事栽赃到龙玥天的头上,就为了让孟潇潇对龙玥天产生疑心,同时他就摇身一变,成了目击证人,也就排除掉了自己通敌的嫌疑!其实他才是一路上引来蓝衣人的罪魁祸首,而后来之所以蓝衣人不再滋扰,也并不是因为被炎弘干扰,才找不到他们的行迹;而是因为凌风音知道自己学会了法术,战力大增,所以没必要再浪费兵力!
    那地洞里骤然传来一阵挣扎叫喊,是龙玥天在里面要冲出来,却被几个士兵居高临下,又是用刀不停插下去,又是仍石头,死死封住洞口。可惜洞内的人完全啊劣势,纵然有天大的功夫,硬是用不出来。
    “你!你到底是什么人!”孟潇潇试图挣扎,身后的蓝衣人立刻一把死死按住她的肩膀,铁一样的手捏在肩上,疼得如被大石头狠狠砸过,孟潇潇耐不住疼,哎呀一声,皱起眉头,差点就忍不住把眼泪滴在地上。
    凌风音站在一块矗立的大石上,居高临下,挑唇笑得妩媚:“王妃娘娘,咱们今天终于可以真正地认识了。在下……啊,不,小王我,就是西越国的翼王,凌风音。”
    地洞里传来一声怒吼:“你!凌风音!你敢骗我!”
    凌风音眉尖急抖了一下,却又强自镇定住,平复了一瞬间激动的神情,冷冷地道:“自然了,东翔和西越向来不睦,你们从未听过我也是有的。我从小来到东翔,潜藏在这位轩王身边,甘为奴仆,这么长时间,也终于算是得偿所愿了。”
    说着话,神情一凛,横眉立目命令一声:“夺上来!”
    说话间,就有蓝衣人将手中的绳圈往洞中伸,三五下竟然将龙玥天手中的天熙宝剑抢夺了上来。
    “只有天熙宝剑,你什么也做不了!你以为凭这个你就能找到宝藏吗?”孟潇潇气得头发都要竖起来,若是她的口中也能喷火,那胸中燃烧的热度足够把凌风音考成真正的焦糊。
    “自然不只是宝剑……”凌风音笑眯眯地,在腰中一摸,居然放着火纸卷和天熙古书的袋子就赫然在手!那原本是放在夕岚身上的!
    “你偷东西!风音!你怎么……怎么能这样!”孟潇潇拼命挣扎,却仍旧被按得死死的。急起来口不择言,但其实,凌风音的坏,哪里就在偷几件东西而已?
    “王妃娘娘,我为何不能这样?”凌风音笑得如****弥漫,脸上红盈盈光芒四射,一双桃花眼也滟潋飞光,“你不要还拿我做忠心仆从,舍生的死士。从今之后,还不知道这世道要如何颠倒乾坤呢。来人!”
    “是!”蓝衣人齐声答应。
    “封了洞!备船!”
    一声令下,满岛的蓝衣人齐刷刷动作起来,各自忙碌。那洞中挣扎喊叫的声音,随着扔下去的石头越来越多,竟是越来越寂静,到了最后,毫无一点声息!
    “玥天!玥天!芷儿!”孟潇潇死命扯开嗓子,不听地尖声叫喊,试图听见里面一点信息,但喊得嗓子都哑掉,直至声嘶力竭,却也没有任何动静!
    “潇潇,我看你也不要这样费力,他们听不见了。”凌风音步伐轻盈,一跳一跳地来到她身边,挥退了按着她的蓝衣人,弯下腰,让她能看清她的脸,笑眯眯地道,“眼下正忙,恐怕你也没心思跟我说话,不如你先睡一会儿,咱们晚点再聊好了;怎么样?你意下如何?”
    却不等她说话,挥手一块手绢,就捂在孟潇潇口鼻之上。
    孟潇潇只觉得满口鼻都是一股辛辣的气味,竭力呛咳了两声,便眼前降下一团黑云,顿时什么也不知道了。
    睁开眼睛,一片黑暗。
    却在那一瞬间,忽然就明白,一切都不会再如往日。
    龙玥天寒冰中隐隐的温情,芷儿笑嘻嘻端来的药汤和补品,龙玥辰把脉温润的手指和不以为然的一丝浅笑,夕岚听说又要吃鸡汤,那副不耐烦的嘴脸,却转身就去置办采买。
    还有……
    还有凌风音。
    凌风音会倚在门框上,带着一脸坏笑,往屋里有一眼没一眼望着,听见要什么,一转身就消失,一转身就拿来。若是端来了什么补品,他必定要先抢过去喝一口。若是不好喝,就暴跳如雷地把夕岚说一顿,要他回去重新做;若是好喝,便又要刺几句夕岚端得慢,笨手笨脚。而夕岚,却从来不肯与他计较。
    还记得逃出定州时,慌不择路,追兵的刀锋就从头顶极切近的地方掠过。凌风音岿然不动架势着马车,硬是为了维持所有人的安危,不肯回头抵挡对他而言简直不值一提的攻击,听凭自己的性命,只差瞬息一线,就被夺去。
    还记得那个在山野里笑得满脸如馋猫,一心揪着自己做黑鱼炸串的凌风音,眼角眉梢,凝聚着说不出道不明,那种孩子一般,纯真的狡猾。
    还记得在永阳门外,斩妖台上龙玥天将自己护在怀里,被那国师梁秋刀刀相逼,生死一线,都悬在凌风音手中的丝绳上。他硬是撑着两个人的重量,不肯松手。
    还记得孟潇潇在王府,听说有人要把她当做魔女抓走,凌风音带着她在院中躲藏,兜兜转转,坚毅的背影遮住她惊慌的面容。
    一切美好的梦境,最终都会醒来。
    而原来,一切美好的现实,不管曾经再怎么切实地握在手里,终究还是会突然碎裂,变成一地垃圾碎片。
    胸口之中,像是凝结了一个血块,死死地淤积在那。疼痛,憋闷,涩。用力喘息,试图挣扎,却不能改变分毫,那点伤怀,就像是永远都不会消失的伤痕,死死占据了胸口中央的那块地方。
    孟潇潇有时候,甚至觉得,被朋友背叛,甚至比被爱人背叛要更痛一点。
    背后忽然“吱扭”一声,门扇开启的声音,随着传来轻轻的脚步声,不急不缓,一步一步靠近过来。
    孟潇潇不懂得听人的脚步气息,但稍微一猜也猜到是谁,就躺着不动,头也不回,冷冷地道:“你怎么不捆着我?就不怕我烧了你的房子跑了?”
    凌风音却噗嗤一声笑出来,嘿嘿嘿地乐了半天,差一点停不下来,费了老大力气,说出一句:“所以啊,这不是你一醒了,我赶紧跑进来劝你,千万不能激动。”
    “你跑进来有个屁用啊,我还不是一抬手就把你烧成烤鹌鹑。”孟潇潇仍旧不动,气哼哼地冲他飞小箭。
    其实自己心里也有数,凭凌风音的武功,即使自己会喷火,也不过是两三招之下的败将。太了解对手的时候,就不必过招试探,恐怕,这也是知己知彼的好处。
    凌风音却仍旧哈哈笑个不止,说出话,也一点都听不出敌意:“你又不是没烤过我,难道还当我怕你不成?”
    “哼,你当然不怕,我要感谢你,没把我捆成粽子扔进海里喂鲨鱼呢!你是多有情有义,仁爱忠诚的大好人啊!”孟潇潇人虽然躺着,炮弹却颗颗不停,穷追猛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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