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潇潇还防着同他斗嘴呢,却突然被他这样一夸,倒觉得脸上有些热烘烘的,撇撇嘴,垂了一双剪水双眸,兀自不语。
    炎弘见她有些含羞,便不再夸,只是笑笑,继续往下说道:“这计策的第二层,看得出玥天兄顾虑重重,我却在想,若是担心那诱饵的安全问题。那么,以咱们现如今的战力,大可不必如此多心。”
    龙玥天自己自然不必多说,虽然前番疲惫,但终究是一员战将。炎弘虽然手臂受伤,却也仍旧能好好地打上一场;夕岚虽然一路艰辛,但休息两三日自然能恢复成最佳状态,就更不必说关键时刻可以帮点忙的孟潇潇,和虽然貌合神离,但打起来毫不含糊的秦红菱。这几个人加在一起,即便不能打包票把奸细全部抓住,至少保住诱饵,还算是能够完成的任务。就更不要说,营中兵卒虽然只是泛泛之辈,但成千上万,那些奸细最最多,充其量不过十个人,莫非还真能掀起什么滔天巨浪来不成吗?
    孟潇潇便忙跟着猛点头。
    龙玥天低头想了一想,终究也想得明白,无失便无德,总要有个钓饵,大鱼才能上钩,便眉目流转,把炎弘和孟潇潇两人往近前一招,悄声面授机宜道:“既然如此,那便……如此这般……”
    奸细事件过去了五日,营中一直风平浪静,看上去,似乎已经时过境迁。虽然仍旧有巡逻,但大营之中,人人都在传言,说王爷认为太过繁琐,只当奸细早已经偷跑到营地外去,早就已经放弃寻找了。
    西越那边,早已派了一位南耀将军去日夜滋扰,讨敌骂阵,大声吵闹着要对方的主帅出来应战,又屡番奚落耻笑,直指主帅早已逃离阵前。却是当真见效,未及两三日,已有百余个西越人禁不住投降,又有许多逃兵,屡屡被抓回中,讯问之下,便知道西越大营之中,早已人心涣散,斗志全无。大半人都相信,主帅凌风音早已闻风逃回国中去了。
    炎弘这些日子,除了养伤,便是兢兢业业,从早到晚地往秦红菱的营帐中跑。一早就在马棚守着,等秦红菱牵马去放,便嘻嘻哈哈地跟在身边,喂马回来,他又早已叫人准备了精细的早点送来。秦红菱早上练些拳脚,他便死皮赖脸守在旁边看着,大声叫好,啧啧称赞她功夫厉害,拳脚矫健,身姿优美如飞。中午吃完了饭,又团团地拉着秦红菱上山去,给她看各式各样稀奇的植物动物,那一日运气好,竟还打了一只羽毛如烈火般朱红的大鸟下来,当晚,炎弘便连夜用那赤色的羽毛赶制了一顶红羽旌冠,可佩在秦红菱的头盔之上,在风中红云烈烈,比野鸡翎毛,还要添了三分英姿飒爽,妩媚风姿。
    他这样露骨的表示,纵然未曾明说了一句,秦红菱自然也不是傻子,知道他的心思,便白般地躲避。却是架不住炎弘早已同龙玥天商量好,二人里应外合。每每秦红菱跑来帐前寻找龙玥天之时,便必定要见到龙玥天正和孟潇潇卿卿我我,难舍难分。炎弘又唯恐天下不乱,教了芷儿几句气得人七窍喷血的话,叫她一一说给秦红菱听。秦红菱那样的性格,哪里受得住一两句酸讽话语?每每便气得满脸通红,直冲冲地回到自己帐中,却见炎弘正在等她,手中不是一个花环,便是早已烤好鲜嫩的兔腿,嬉皮笑脸,任打任骂。
    这样一来二去,纵然秦红菱是个铁石心肠的人,也早有三分裂隙,就不要说,秦红菱原本自是多情,不然,也不会对龙玥天单相思如此之久。便是这一日夜晚,秦红菱又跑来龙玥天帐中求见,却被芷儿死活挡在门外,竟就是不肯让她看一眼。秦红菱原本已对芷儿深恨,此时见她,只觉得这个侍女实在面目可憎,便长剑出鞘,指着便要把芷儿一剑杀了!
    却是她才提起剑锋,千钧一发之刻,只听见帐中孟潇潇的声音,忽然发出一声极富韵味的嘤咛,绵长旖旎,妩媚勾魂,如云雾似轻烟,不经意之间,便在人的耳畔心间荡悠悠晃了晃,如一只小手儿拽着人心头的一点相思,一牵,便牵走了。便是秦红菱是个未出阁的姑娘,只这一声,也骤然明白,帐中到底在发生些什么!
    秦红菱顿时便着实吓了一跳,整个人后退两步,满脸顿时就通红起来,两眼中噙起簇簇泪花,把脸儿一捂,扭头便拔腿跑开。
    芷儿方才被她举起剑锋,吓得腿都软了,一时见她并不刺了下来,反而扭头跑远,顿时再也支撑不住,整个人膝盖一弯,扑通一声便跌坐在地上。
    紧接着帐帘一动,孟潇潇从缝隙中探出头来,贼眉鼠眼地左右看看,问芷儿:“怎么样?走了吗?”
    “走了走了……”芷儿捂着胸口,吓得直喘大气,“小姐啊……你就不能快点么,您要是,再晚一点点,我就……我就以身殉职了……”
    “你还催,这种声音是说憋出来就憋出来的吗!那我不是得酝酿吗!行了,没时间废话,你快点继续看着,有人来了拦住他给我大声叫哈!”孟潇潇随口交代一下,把头一缩,又钻回帐中,回头冲着龙玥天大喇喇道,“她走了她走了,快继续!”
    龙玥天捧着手里一堆碎布头,拼成了一个错落的图案,指着角落上一片花花绿绿道:“龙头这一块,大概就是这个样子,要说更细致,我也想不起来了……”
    孟潇潇则抄起地上一块秀了一半的针线,仔仔细细地把龙玥天复原出的样子看了个仔细,手中捏着针线,试图把那个图案,用针线复原出来:“这西越的刺绣风格真是闪瞎眼啊……大粉红配大翠绿,绣完了这个锦囊,我非要瞎了不可!真是……才盯了一会儿就眼睛疼死了!”
    龙玥天无奈地看着她,闷了半日,呐呐地道:“对不起啊……”
    孟潇潇本来十分不耐烦,却是想到龙玥天自己研究刺绣,被戳得如红萝卜的手指,一时也有些心疼,便忙地道:“算了算了,你继续去想那背景花样好了,那里虽然不必一模一样,至少也要一眼看去可以乱真才行。不然怎么能哄人?凌风音的锦囊一直那样珍惜,随身携带,必定熟悉得不得了,没那么容易就被他蒙混过去。”
    若说起来,龙玥天的确比孟潇潇仔细慎重,想到若是只有一颗夜明珠,只怕打起来的时候还要藏起来,未必能分散凌风音的注意力。于是两个人临时抱佛脚,在计划就要开始的时候,找急忙慌,开始赶着加工,希望再做个跟龙玥天印象中那个锦囊一模一样的复制品。
    孟潇潇忽然有些庆幸,自己的刺绣好歹也是练过的,不然以自己那绣荷包蛋的功力……实在是不能完成这次艰巨的任务啊……
    两人正在嘟嘟囔囔地一针一线乱戳,忽然外面芷儿一声叫道:“炎弘公子,不能……”
    话音未完,炎弘已经呼啦一下一头冲进帐中,满头大汗急吼吼道:“来了来了,就是今夜,这些奸细,必定在今晚动手,叫夕岚回来,派人,把红菱最好也叫来才好!”
    孟潇潇吓得一激灵,顿时一针戳在手指头上,忍不住“哎呦”一声,通红的血珠子便噗噗冒出来。
    龙玥天一时有些顾及不暇,一面拉了她的手细细瞧瞧,草草地吹了一口,被孟潇潇一推,一面又忙抽出空,焦急地问炎弘:“如何?怎么便知道必定是在今晚?”
    炎弘把脚一跺,大声道:“你还来得及问!我自然是听见了军中的风言风语!他们早已计划好了,虽然现在还不知道是哪几个人,但已经准备好就要动手,如今就等那领头的一个,去外面取回他藏在军营之外的宝剑。今夜,他们必定要偷袭来搜营。只是,他们似乎还没决定要搜哪个大营帐,此时就要看,你们准备如何下诱饵?”
    龙玥天听见此言,脸上的神色渐渐沉静下来,如细雪落地,变为了胸有成竹。轻轻把手落在孟潇潇手上:“不必再绣了,你去,无论如何,让夕岚、秦红菱,都来咱们的帐中。”
    这一天夜里,灰暗的天色之中,飘着滚滚细碎如棉絮的薄云,遮着半边弯月。随着风动,一会儿把明亮的脸儿露出来,一会儿又淹没进云层中。光影之中,明昧交替,地上人影浮动,惹得几个守株待兔的人心急火燎,几乎看不清前面那移动,到底是人影,还是风在拨弄树枝?一阵凉风吹过,整个营地里营帐帆布拍打声不绝于耳,夕岚烦躁地把眉头一竖,透过帐篷上一点缝隙,死死盯着路上一小片被月光一直照亮的地方。
    “夕岚!”孟潇潇从后面悄无声息地冒出来,一拍他肩膀,“有动静吗?”
    “哎呀!没有!”夕岚简直要怒发冲冠,一双曼妙邪魅的双目之中,简直快要喷出火来,“你就老老实实去等着不行吗!别一会儿就过来烦我一次!”
    孟潇潇也知道他说得有理,此时的确不能扰他吵嘴,也只能撅着嘴小声嘟囔一句,心焦地搓着手退回来,却又终究站不住,满帐篷乱绕圈子。晃得屋里幽绿光芒一片乱影,瞧得人有些眼花头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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