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离却在此时抬起头,露出?一个冷笑,金色的瞳孔,宛如被剑痕劈开,凌厉骇人。
    “常素危,你才是那个失败的人。”
    尘沙把天刮得灰蒙蒙的,原本?正常的天空,一瞬间乌云密布,蒸腾着混沌的白霜,像是要变天了。
    天空中?隐隐约约透出?来一丝金色的光,常素危发现自己的手无法再进?一步,长枪像是被什么无形的东西凝固
    南燕修武之人,或多或少会接触仙法,他看出?了现在的情况,封离这人身上,大概身负天道气运。
    雷霆和雨露,同?时往下落,细雨浸湿了身上的衣服。
    封离在此地,强行渡劫了。
    越是强大的仙人,越不可?能在凡间停留,这是世间的法则,封离强行渡劫是逆天而行,但足够对付现在的常素危。
    他身上缭绕着剑气,散发出?森然的金色光芒,剑气像一条游龙,啸声响彻云霄。
    封离再次睁开眼睛,那双眼睛,已经属于?曾经仙界至高无上的帝君,金色的瞳孔,闪烁着非人的感情,如同?剑身的反光。
    仙人之体不再需要凡武,抬手之间便是剑意:“我很久之前,就不喜欢你的眼神了。”
    常素危冷笑了一声。
    森寒的剑意直直刺进?他的眼睛里,他眼眶里的冷意远胜过疼痛,鲜血喷溅而出?,眼珠被直接挖了出?来。
    封离抽回剑意,常素危半跪在地上,以?枪支撑,不肯倒下。
    有一个似是而非的男声在他面前响起:“找到她了。”
    常素危想看清那个人是谁,被剜眼的痛苦,让他另一只眼睛也模糊一片。
    封离嗯了一声。
    剑意像风一样?,擦过他的喉咙,然后迅速割开,剧痛伴随着骨骼的碎裂声,一瞬间涌入他的脑海,常素危抬手,鲜血从指尖流下,鲜红一片。
    “走?吧。”
    远处姜真手中?的玉珏,突兀地碎成了两截,姜真仓惶地回过头,徒劳拼凑着手中?的玉珏。
    难以?察觉的疼痛至今仍留在他皮肤上,像是针尖密密麻麻地刺过肌肤。
    常素危承认自己是输家,并不是因为他死在强行渡劫的封离剑下。
    而是因为,等他再次见到姜庭时——
    姜真已经离开人间。
    第63章 消失
    “殿下, 你真的想看我现在的模样吗?”
    常素危走到她身前?,缓缓单膝跪在她面前?,仰视着?她的脸, 面具后的眼睛暗藏着汹涌的情绪。
    “无论发生什么事, ”姜真慢慢开口:“我都不会嫌弃你。”
    人间的十几年, 常素危是她唯一的、最信任的朋友,至今亦如是。
    她从来都没有嫌弃过常素危,哪怕是常家风雨飘摇的时候。
    姜真坐在他面前?,常素危的身子?俯得很?近,姜真抓住他的手, 看见?了他面具之下隐约的血色。
    “很?丑。”常素危别开脸,长发和姜真的手纠缠在一起, 他似乎想扭头就走, 被她看着?, 又强行?忍住。
    姜真的手指放在他脸上冰凉的面具上, 顿了顿, 坚定而缓慢地移开。
    他脸上有种?异样的平静。
    暖黄的烛光映在常素危脸上, 清晰地照亮了他的容颜,面具下露出他空洞黝黑的左眼, 眼眶深深地陷下去,从眼眶开始蔓延出黑红色的血痂, 周围的皮肉黏合在一起,微微有些萎缩。
    姜真手腕轻颤,面具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常素危另一只眼睛微微恢复了些神采, 睫毛轻颤, 难堪地转过头:“别看了。”
    他一向自?恃自?己容颜,无论姜真何时见?他, 他都像一只开了屏的孔雀,精心拾掇,从未有过这般窘迫的形态。
    姜真仿佛被刺了一下,攥紧了手心,无力地垂下来。
    她什么都不知道。
    常素危抓住她的手,缓缓解开自?己的外衣的领扣,外衣掉在地上,露出里?面素白的长衫。
    他修长脖颈上横贯的瘢痕,像丑陋的毒虫蜿蜒在皮肤上。
    他抓着?姜真的手,触碰着?凸出的血痂,那疤痕比皮肤硬,有些刺手。
    姜真纤细修长的手指轻轻触碰着?他的痂痕,让他呼吸更加困难。
    “是他强行?渡劫,不然我不可能让他见?到你。” 姜真已经决定离开封离身边,常素危便没什么不好编排的,嘴里?轻轻念叨,像是要把积攒了许多年的怨气?都埋怨出来。
    “玉珏是常家传家之物,世代功德积攒,才足以为我挡下这一劫,重新接合了我的身体……算得上走运吧。”
    姜真的手指缓缓收紧,半晌才轻轻闭上了眼睛:“封离跟我说,他并没有见?到你,你安然无恙,已经进京接管余军。”
    常素危嗤笑:“不入流的东西?。”
    “对不起。”
    她气?息很?轻,像是想说什么,又说不出口。
    常素危受不了她手上柔软的温度,下意识地往后?瑟缩了一下,眸光眺向别处。
    姜真脸色有些泛白。
    “没事了。”
    他重复:“阿真,已经没事了。”
    常素危拢起衣服,闭上眼睛靠在她肩上,手压在毛毯上,把姜真困在双臂之间,不让她再细看,声音已经低哑得接近耳语,染上颤意:“你终于回家了,以后?都不要走了,好不好?”
    如果没有封离,姜真会?是这天下最尊贵的女人,姜庭给不给她尊荣都无所谓,他有手有脚,会?去为她争夺想要的一切。
    常素危软软靠在她怀里?,藻瀑一样的黑色卷发落在她手边。
    姜真抓着?他的胳膊,觉得舌尖有些干涩,口腔里?弥漫着?金属的腥味。
    “嗯。”
    ……
    姜真想要自?己待一会?。
    常素危把自?己的帐子?让给了她睡,自?己去和副官挤一个帐篷。
    她侧身躺在榻上,过了许久才彻底吐出郁气?,恢复了镇定的神情,嘴唇仍然微微苍白。
    心中的怒火逐渐转化?为悲哀。
    ——封离骗她的东西?,远比她想象中要多。
    姜真只想知道真相。
    她现在非常确定自?己的记忆被动过手脚,只不过那段时间常素危不在她身边,他也没法提供其他有用的信息。
    持清一直以来说的都是真的。
    姜真从榻上坐起来,将脸埋在被褥里?,恨不得憋死自?己。
    现在回想持清若有若无的暗示,她一个字都没有听?懂,还一天到晚傻乐。
    姜真敲了敲自?己的额头,把身上的骸骨重新摸了出来,表情严肃地端详。
    ……她离开诸敝州之前?放走的白鹄,不知道持清收到了没有,总之没有后?续了。
    她有心想问问持清,骸骨之力该怎么剥夺气?运,又怕得不到回音,持清一直没有给她回信,是不是对她心有不悦?
    她也知道自?己不辞而别实在有些失礼,况且持清本?性漠然,并不关心这件事。
    要不……还是不打扰他了,再想想别的办法吧。
    姜真指尖析出的灰色雾气?,刚刚凝成一只鸟的形状,又缓缓收了回来。
    如果是她自?己甘愿和封离离开,那么在仙界的种?种?委屈,也只是她咎由自?取,她认了。
    但如果不是呢?
    到了这种?地步,姜真已经没法和封离一拍两散,这笔账,她要剥离了他的气?运之后?再好好地算。
    天道飘出来,奇怪道:“居然还能凝成白鹄,看来你体内的混沌之气?比我想象中要强得多。”
    姜真望着?自?己的手,表情有些疑惑:“可能是因为有了骸骨的力量。离开诸敝州后?,我就觉得自?己的身体似乎比之前?强了不少。”
    “那都是我的力量!”
    天道嚷嚷:“你既然能凝成白鹄,为什么又不去问持清了。白鹄是混沌之气?,不受天地屏障限制,你快用白鹄去问持清,他肯定什么都知道,问问他怎么把封离的气?运剥下来?”
    它已然调转方向,不再痴心妄想让姜真帮它撮合两个气?运之子?,这已经是不可能的事情了。
    现在的情况崩坏得比上一世还要厉害。
    ——身负气?运的异魂“徐白”没能成功夺取方佳伶的身体,到现在还是一团快要消逝的灵魂。
    而身为另一位气?运之子?的封离,行?事无所忌惮,死咬着?姜真不放就算了,还差点把仙界毁了九分之一。
    天道真的很?窒息。
    不过仔细想一想,也不是完全没有出路。
    这样破破烂烂的局面,居然也能勉强维持稳定。
    原本?九州骸骨是不能被弄出来的,骸骨一旦有什么差错,整个州都要覆灭,所以天道所有的计划里?都没考虑过骸骨,方佳伶要带着?姜真取骸骨,它也嗤之以鼻,从来不觉得他们能成功。
    但是封离推波助澜,弄巧成拙之下,诸敝州靠方佳伶的身体安定下来了,姜真现在手上既有异魂,又有虺骨,只要剥离了封离的气?运……
    它要分开的气?运合二为一,也没说非得在原来的主人身上合二为一啊。
    天道大彻大悟,这事越想越有盼头,一个劲地着?急催促她。
    姜真说道:“之前?我传给他的信没有回音,尊君也许并不想理我。”
    “他不理谁都不可能不理你的。”
    天道的声音带着?微妙的语气?,看姜真不情不愿的样子?,话锋一转开始原地撒泼打滚:“你快点的,不试试怎么知道,你不问他还能问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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