禄铮有点出乎意料,“韩将军伤势未愈,竟有如此剩勇。”
    萧暥心中暗笑,韩平此人心胸狭隘,睚眦必报,极为记仇。
    前次他故意写信让魏西陵教训了他,韩平吃了败仗又挨了揍,肯定心怀愤懑恨上了魏西陵,时刻图报。
    他轻咳了声,打算再烧一把火。
    “韩将军负伤在身,不如让右将军……”
    一听到右将军,韩平心里一股醋火油然升起,眼睛里都要爆出血丝来。
    “主公,我此去若不能斩杀敌首,大获全胜,截得粮草而归,我必提头来见!”
    若再让阿迦罗抢得战功,黄龙城里还有他韩平的立足之地吗?
    他抢白道,“我愿立下军令状!”
    话说到这份上,毕竟是自己提拔的将领,总是被一个胡人将领压过一头也不好。更何况此去是乘胜追击。
    禄铮道,“韩将军有余勇,我甚为欣慰,这样罢,此番我给将军五千人马,务必缴获敌军粮草辎重。”
    “是!”
    韩平得令后风风火火就就整军出战去了。
    片刻后,
    城门打开,吊桥缓缓放下,又一只军队趁着夜色,出城而去。
    *** ***
    月光照着方塔,透出森寒的杀气。
    方塔下,阿迦罗手持令牌,“我是新任的右将军,奉主公之命前来查防。”
    负责方塔防务的督官邓袆是个四十多岁的精壮汉子,既然有禄铮的委任,他也不敢怠慢。赶紧一让,“将军请。但是方塔乃机关城要枢之处,将军只能带十名随从以内入塔。”
    阿迦罗道,“可以。”
    然后他回头对栾祺道,“你且率部在此等候。”
    “将军。”栾祺几步上前,抓住他的手臂,低声道,“这些中原人阴险狡诈,来时我们就说过,绝不介入中原人的事情,世子忘了吗?”
    “当然没有忘。”阿迦罗簇起浓眉,道,“你要说什么?”
    “我知道沈先生很好,世子想帮他在禄铮面前争一席之地,我也喜欢他。”
    阿迦罗眼中寒光一闪,“你什么?”
    栾祺脸一红,压低嗓音道,“但这只是个人仰慕的私心,不能误了我们的大事。”
    阿迦罗面色猛沉。
    “世子可忘了我们此来的使命,若不把乌赫拿住,便无法向单于交待。若夺不回结盟铁鞭,十八部落仍将分崩离析。”
    “我没忘。”阿迦罗出声打断,一字一顿道,“我会拿下乌赫。”
    闻言栾祺有些激动,还想说什么。
    阿迦罗闷着脸拍了拍他的肩,“原地待命。”
    然后他转身走进了敌楼。
    就在一个时辰前,萧暥在城下拦住阿迦罗,简单直接道,“庆功宴你不用去。”
    阿迦罗道,“正好,我也不想去,但是我要抓住乌赫。”
    萧暥挑衅地眼梢一撩,“那么你想在庆功宴上,众目睽睽之下拿下乌赫?就靠你这五百人?”
    阿迦罗脸色阴沉。
    “我们做个交易,今晚你替我搞掉方塔,我就给你乌赫。”
    阿迦罗眸光一锐,“你们要在今晚破城。”
    *** *** ***
    禄铮在众人的簇拥下登上城楼。
    举目望去,可以看到下方巍然宽阔的城墙,再往远处望去,是月光下苍茫的大地,依稀还可见远山的轮廓。
    站在城楼上极目远眺,莫名就有了几分纵横天下横扫乱世,与群雄相争的豪气来。
    宴会刚散,众将都喝了酒,余兴未艾。
    “主公,今日此战必胜。”“我们等着韩将军回来一同喝酒!哈哈哈”
    禄铮闻言志得意满, “截获辎重粮草才是主要的。这也是军师运筹帷幄之功。”
    众人纷纷道,“主公知人善任才是最为重要。”
    禄铮哈哈大笑,这才想起来,等等,人呢?
    萧暥此时才堪堪走上了城楼。
    某老弱病残被饿了几天后格外虚弱,现在是走一步喘两步,走得实在慢,不知不觉就被落下了。
    城楼上,夜风吹拂,他清寒的身形就像风中孤瑟的落叶。
    所谓弱不禁风大概就是这样了。
    禄铮赶紧上前搀扶住他,只觉得那人腰线轻盈,柔韧不禁一触。仿佛一阵夜风吹过,就如同一缕轻烟般吹散了。
    他关切道:“沈先生身体不好,却为我如此辛苦,让我心中不安。”
    萧暥连连摆手表示,要搞事情,不嫌辛苦。
    他一句话都没说完,又低咳了起来,咳嗽声被夜风吹得断断续续。
    城楼上都是一群武将,最烦他这种走一步也要喘三喘的文弱书生。又见禄铮对他极为迁就,更是窝火。
    打仗的事情,这老弱病残掺和什么。
    不出意外,很快萧暥身边一个人都没有了。这正好,方便他仔细地观察四周。
    从这里看过去,机关城的敌楼一清二楚,一共四十八座敌楼。如果其中的连弩是流水驱动,那么水源应该就是护城河了。
    城墙上每隔十几尺就有一名岗哨士兵,配备这弓箭和单刀。也就是说,就算机关城的连弩被废,这些弓手也可以迅速补充上去。
    最后,他瞄向了方塔的方向。
    *** *** ***
    方塔分为三层,里面非常闷热,弥漫着一股浓郁的松香味,一进去就机括运转的隆隆声。
    楼梯沿着塔壁转折向上,中央是一根方形的粗壮铜柱。铜柱镂空刻着张牙舞爪的饕餮纹,从缝隙里冒出滚滚白汽。透过重重白汽可以隐约看到里头密集咬合的齿轮结构,看着就杀机四伏。
    如果不小心把手或者脚探入缝隙,顷刻间就能让密集的齿轮碾成肉泥。
    阿迦罗看不懂中原人做的这种机巧复杂的东西,但是他心想也不用看懂,只要知道怎么破坏它就可以了。
    沿着木梯上了方塔的第三层,就看到一扇厚重的木门。
    邓袆拦在了面前,“将军,这里是主控室,不能进去。”
    阿迦罗哦了声,作势往回走,才刚迈出脚步,忽然一个急转,铁钳般的手扣住了邓袆的咽喉,重重将他提起按在门板上。
    邓袆额头上青筋暴起,两只手痉挛般地卡着阿迦罗粗壮的手腕,在空中手舞足蹈挣扎。
    四周守卫一看,登时拔出刀来,可还来不及反扑,空中血花溅起,锋利的北狄弯刀就已经结果了他们的性命。
    铁末凶相顿生,身后跟着十名健硕的北狄武士,他擦了擦刀,“世子。解决了。”
    看着地上横七竖八的尸体,其他守卫见势不妙,疯狂地往楼下逃跑。
    可是他们还没机会逃出方塔报信,就被守在塔下的栾祺所部一举拿下。
    阿迦罗揪住邓袆,一脚踹开了主控室的门,耸进了控制室。
    比起下面全封闭的敌楼,这一层居然有一扇窗户。
    但是这窗户开的位置有点奇怪,是开在顶上的。一道月光透过圆形的窗洞照进来,和室内的幽暗的烛光交错在一起。
    斑驳的烛光照在人脸上,阴影重重,使得每个人的都像戴着一张光怪陆离的面具。
    这一层并没有铜柱,所有的机括齿轮曝露在外,一不小心就会卷进去尸骨无存。
    阿迦罗看着缓慢转动的齿轮机括,对邓袆道,“怎么停下它?”
    “逆贼,主公对尔等……”邓袆恼恨地瞪着阿迦罗,刚要破口大骂,忽然哐当一声,额头重重撞上了冷硬的钢盘,吓得他魂飞魄散,差点以为自己的脑袋没了。
    锋利的齿轮刮过脸颊,他猛地一个哆嗦,惊恐道:“你要做什么!”
    阿迦罗一只手按着邓袆的脖颈,面无表情地将他的脸一点点挤压进齿轮夹缝边缘,只要再往前送一点点,他的五官就要被齿轮上锋利的刀刃削平。
    “停下这个东西,不然把你扔进去。”
    邓袆颤声道,“这……这东西自从建成以来就没有停过,不可能……啊!”
    他惊叫一声,一簇头发被绞进了齿轮,生生扯下一块头皮。
    “我说,我说。”他痛得丝丝抽着凉气,“也不是没有办法,你……你看到上头那根铁杵了吗?这个东西是检修时用的。将这个东西卡进齿轮之间就可以。”
    阿迦罗抬头看去,就见到一根漆黑近碗口粗的铁杵搁置在特质的木架上,这东西估计有几十斤重,别说一个人能不能拿得起来,就算扛起来了,这紧密绞合的巨大齿轮,运转起来的力度也是难以想象的。
    旁边的铁末直眉瞪眼道,“世子,他在瞎说!别上当!”
    “我……我没骗你,平时要十几个人扛的,所以……”
    阿迦罗默不作声,一把拎起邓袆扔给铁末。然后利落地攀上了方塔的尖顶。
    那铁杵像横梁一样悬挂着,阿迦罗一把抓住,只觉得整个人被压得一沉。
    就在这时,城楼下传来三声嘹亮的号角。
    *** *** ***
    城外,月色照着广袤的平原。
    “捷报!韩将军大胜回城!”
    禄铮豁然起身,急急走出城楼,凭栏举目望去,就看到黑夜里,广袤的旷野里,一只军队正快速地推进。
    有人立即叫道,“主公,快看,有粮车!”
    随军有五部大车,车上都覆盖着厚厚的帷幔,应该是粮草辎重的车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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