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绪顿时大惊失色:“彦昭……你,这都知道?”
    萧暥不是什么都不懂吗?怎么感觉懂得比他还多啊?
    谢映之随口道:“这酒中有萦香、合欢、苦素,金髓几位药材,萦香补血气,调理精阳亏虚。但是这合欢,先生还是不要相信那些江湖术士的信口胡言了,并没有那所谓的推波助澜颠龙倒凤之功效,至于这金髓……”
    容绪瞠目结舌,当面被人教导怎么用药听得他面红耳赤,而谢映之那双明澈的眼睛里,俨然还是一种严谨的学术探讨的姿态。
    这回是容绪不敢直视了,他惶惑地盯着自己再次流血的手,这场折子戏里,真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谢映之见他目光迷离神智不清,看来这玉壶冰泉用量还毫不含糊。这人越醉越深。
    这药劲是层层递增上来的,最后会完全失去意识任人摆布,所以容绪将这玉壶冰泉和玛瑙酒器里的药酒配合着一起使用,对他那位主公真是特殊照应。
    谢映之心道,如果今天来的不是他,是那什么都不懂的小狐狸,这会儿水都煮熟了,狐狸毛也褪了。
    容绪今天交代出来的不仅是前朝丑闻,更间接导致了先帝驾崩和之后的兰台之变。
    如此大罪,如何容于天下?
    这是王氏最大的把柄了。
    但现在不是清算的时候,如今的时局,北方有北宫达,王戎在盛京掌握兵权,西南有赵崇,凉州还没有安定,还是要留三分余地。
    毕竟尚元城也还需要筹运,萧暥的军费开支今后几年都会很大。此人还有用。只要攥着他这个把柄,就不怕他兴风作浪。
    谢映之从怀中取出一粒青色的丹丸。
    服下这药,等一会儿容绪醒来,只会记得这晚是他自己筹划的一场折子戏,只是戏中他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把他以前那些乱七八糟的过往,心中的秘闻都告诉了萧暥。
    至于说了多少,他不会记起来,但足以让他醒来胆战心惊。不知道有多少把柄落入萧暥手中。
    谢映之叩开容绪的唇,将丹丸放入他口中,冷不防手腕被扣住了。
    “彦昭,你忘了桃花渡吗?”容绪喃喃道,眼中颇有几分失意的潦倒。
    谢映之本来已经问完了,怎么还有?
    这人还交待上瘾了?
    “永安城的桃花渡?”
    谢映之倒不奇怪,毕竟江南江北风月之处,哪有容绪没去过的。
    容绪将他的手捂在心口,低回道,“皎皎兮如轻云之蔽月,飘飘兮如流风之回雪。”
    “我取道花丛几十年,从未见过少女的娇俏,少年的风流,全在那人一颦一笑间,雌雄莫辨颠倒众生。我已年逾不惑,原以为此生是不会再动真心了。”
    谢映之微微有些意外,容绪这种人也会动真心?
    不禁问了句:“何人?”
    容绪摩挲着他修长的手指,“真是手如柔荑……”
    谢映之无语地抽回手,忽然想起了一件事。
    窗外天色微明,他今天一早要启程前往鹿鸣山,如果花间酒醉不能成行,不仅失信于天下诸侯,还会成为士林笑柄。天下人皆言萧将军沉迷声色乃至于此。那么他文昌阁策论为萧暥洗清的名誉,也会再次蒙污。
    他看向依旧烂醉的容绪,心中冷然,居然还有如此阴险的用心。
    谢映之不再耽搁,起身就要走。
    “彦昭,你就从来没有为什么人动心过吗?”容绪忽然在他身后喊道。
    谢映之已走到门口,偏首淡然道:“我不会眷念不长久之物。”
    闻言容绪忽然痴痴笑了,“不是没有,只是未遇,到时候你就会知道,千秋万年,都不如红尘中得一知己相守,百世苦修,不如遇见斯人的烟花一瞬。”
    他说话时已经颠三倒四,癫狂的笑声也被风吹的断断续续。竟颇似十多年前的疏狂浪子。
    “你醉了。” 谢映之说罢关上了门。
    天边一抹霞光,清风拂袖,谢映之走出楼阁,眉心却微微地漾起了一道轻褶。
    第230章 托付+番外
    七年前……
    容绪正把玩着一支步摇,上面垂挂着九十九颗南海珍珠的流苏,他原本是想带回去哄长阳郡主开心的,毕竟他江南闲游十天乐不思归。
    可是这会儿,他抚弄着步摇,内心不可抑制地想象着拈起那少女尖俏的下巴,抚上纤腰,然后将那步摇缓缓插入堆云翻墨般的长发。
    心里思忖着把她带回去纳为小妾不可能,郡主不能容忍。那么就只有藏在朱壁居了。可以将她扮成少年?
    他不由想起那少女娇俏的脸庞,眉梢眼角却隐含着少年的清飒,如果真扮成少年的模样,说不定更妙……
    如留在朱璧居做他的书童,就可以光明正大地乐朝夕之与共,岂非风流雅趣?
    就在这时一名绣衣卫进来报道:“主人,清邈姑娘被带走了。”
    容绪眉头一蹙,谁那么大胆抢他的人?
    他漫声道:“这种事,你们还需来报我?”
    你们掂量着怎么处理就行了,威逼恐吓,巧取豪夺,自己有点眼力见儿,别让他来下令,有失风度。
    “但那少年他说……”
    容绪冷哼一声,“你们连个孩子都对付不了?”
    “主人,那少年说让我们去汉北大营找人。”
    容绪微微一愕,汉北大营?若是牵扯到军队的人,这就有点棘手了。
    “那少年什么来头?”
    “不知道,但还器宇轩昂,气质矜贵,眉眼间有股兵气。”
    容绪手中的步摇发出一声清冷的声响,崩裂朱玉满地。
    军队的人,这句话刺痛了他,他少年时何尝不想持三尺剑纵横沙场,如今意气消磨,再看他人少年得志,佳人相伴,让他心中抑郁难平。他偏要把人抢来。
    上元夜的街头熙熙攘攘。萧暥穿着襦裙,被魏西陵牵着手在人群中穿梭。
    姑娘家的裙子繁复,裙摆特别长,他一手提着裙子,“西陵,你慢点。我。”要踩到裙子了……
    “其实你不用带我走,就是游个湖,怕他什么。”萧暥大咧咧道,“我会游泳。”
    魏西陵抱着方澈,没理他聒噪。
    方澈逃迷糊糊趴在他肩头醒来了四周看了看,“暥……暥哥哥呢?”
    萧暥:……
    回到公侯府,
    魏西陵道:“你换了衣,先休息。”
    萧暥眨眨眼,使劲暗示,“西陵,我们说好的。你赌输了!”
    如果今晚让他骗过去了,魏西陵就穿襦裙给他看。
    不能光他穿裙子不是?
    萧暥比了比,笑嘻嘻道:“西陵你个子高,这裙子穿着正好……”
    “我还公务要处理。”魏西陵一本正经道。
    萧暥撇嘴:无趣。
    就知道他会找借口推脱!
    不过萧暥折腾一晚也困了,伸了个懒腰往外走去,“那算你欠着啊。”
    萧暥出去后,魏西陵立即唤来公侯府的参将张博,主簿李彦。
    “这几天汉北大营或有王氏的人前来搅扰。你们好生招待就是,但所问的一概不知。”
    “是!少将军。”张博道。
    “还有清邈姑娘,要安顿好,他们会去桃花渡找她。”魏西陵蹙起眉,今晚萧暥进楼演奏的时候,他就查问了,清邈有一个情投意合的青年姓柳住在安义里。但是出身寒门,一直想替她攒了钱赎身出来。
    “明早就派人去安义里找柳生,送他们去想去的地方,一切路上打点和安顿都由公侯府负责,注意,此事务必保密。”
    “是,少将军。”李彦道,说话间他悄悄看了一眼魏西陵,他只有十几岁,却从容沉稳,思虑周全,不由暗暗心折。
    处理完这些,魏西陵径直去了魏淙的书房。
    他开门见山道,“父亲,我明天想让阿暥随我去岭南剿匪。”
    魏淙凝眉道:“西陵,他年岁比你小。”
    在大雍十六岁才到征兵的年龄,魏西陵出生在公侯府,加上处事沉稳,个子又比同龄人高出很多,所以魏淙才破例让他提前入军。
    但是萧暥,魏淙认为这孩子不适合从军,性格跳脱不守规矩,行事作风也偏斜了些。
    “他得出去避一避。”魏西陵道。
    魏淙问:“出了什么事?”
    魏西陵将经过如实说了。
    魏淙沉思片刻,道,“你处理得没错,但是。”
    他看向魏西陵的目光逐渐严厉:“你去了花阁。”
    “是。”
    “魏氏家法,家族子弟作风不正者,该如何惩处。”
    其实桃花渡是歌舞琴棋雅趣之处,并不算是勾栏风月场所。
    魏西陵没有解释,“听凭父亲惩处。”
    魏淙看着他料峭清寒的肩背,沉下眉,眼中父亲的慈爱终于盖过了将军的威严:“准你明日休息一天,再去岭南。”
    魏西陵道:“父亲,我挺得住。”
    魏淙知道他性格刚毅,从来不需要过多关照,“也罢,你带个副将去。”
    魏西陵道:“父亲,阿暥可以当我副将。”
    “他不行。”魏淙断然道,“军纪如山不能儿戏,我给你派个副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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