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对方只有三名私兵,论格斗技巧萧暥以一挑三没什么问题。问题在于,对方都是长兵器,而他只有一柄不到三寸的猎刀,刀柄还花里胡哨地膈手。
    马上格斗,讲究一寸长一寸强,兵器的长度很大程度上决定胜负,即使萧暥身手迅捷,也没把握在马背上,拿个小刀将敌人捅翻下来的,还一捅得捅三个,三英战吕布也不带这么玩得!
    萧暥一边逃,一边心有不甘地为自己落荒而逃找理由,何况他还饿着肚子。
    他纵马在林间敏捷地左突右进,一边逃脑子也没闲着,还挺活跃的。
    这个碧游山庄,他还有印象!
    之前商议春耕事宜的时候,就听谢映之提及,碧游山庄庄主蒙仲,就是那个在城郊侵占土地、建跑马场的哥们。这货是个豪强,麾下门客三千,蓄养私兵死士,横行郡里,势比州府。
    刚才一时间没有想起来,这会儿在林间纵马飞奔,在颠簸的马背上,他倒是都想起来了。
    萧暥脑阔疼,没想到遛个马也能掉坑里,看来今天想脱身,有点麻烦了。
    他当然不会自亮身份那么蠢,原主那货行事嚣张不计后果,也不知道到底得罪过多少人,有多少仇家,还愁别人不知道他是谁,想弄死他。
    好在林间道路崎岖,树木丛生遮挡,天又黑,射箭都没法瞄准,他听到身后嗖嗖的几道风声,全偏到天上去了。
    而且萧暥还专找刁钻的路跑。
    没多久就听到身后林间一声巨响,一人撞到树上,一人翻到沟里,还有一人锲而不舍地追着,但落下他一大段距离。
    萧暥毫不犹豫地杀个回马枪,麻利地抢了撞昏那兄弟的弓箭和长剑,转瞬又狂飙而去。
    可是刚出林子,迎面就撞上一队骑兵。
    他刚想调转马头,就看草场上到处都是四散的星星点点火光。
    泥煤的,不用这样欢迎他吧?偏偏他这一身骚包锦袍,在火光下又霎是抢眼。
    “什么人?竟敢擅闯山庄猎场!”
    ***
    此刻,山庄楼门大开,蒙仲一身酒气,着裘皮猎装,威风凛凛和王戎一起登上瞭望塔。只见雪原上火光闪烁,如萤火聚散,马蹄踏起雪尘飞溅,颇有沙场秋点兵的气派。
    蒙仲刚刚接到报告,竟然有人闯入山庄猎场,把金鳞貂给猎杀了。蒙仲立即下令搜捕!
    蒙仲麾下有门客私兵三千,但一半都派遣在他九州各处的产业,此刻留在山庄的门客私兵约千人。蒙仲煞有其事地点兵布阵,让其中六百人沿着山庄猎场外围驻守,形成一个包围圈,好瓮中捉鳖。
    但私兵不是正规军,良莠不齐,所以蒙仲挑选除了善于骑射的两百人,前去林中搜捕围堵。
    蒙仲蛮有把握道:“ 今晚就请王将军看一场夜猎。”
    王戎昂首看着一望无际的草原, “可惜了,开春这猎场就要种庄稼了。此番夜猎真当得上最后一猎。”
    蒙仲哈哈大笑,“我手底下多的是亡命之徒,唯独没有农夫!”
    说罢迈着大步走下了楼台。
    他登上豪华的轺车,身后数十名骑紧随而上。
    蒙仲今晚要亲自上阵,他倒是要看看到底是什么人捕杀了金鳞貂。如果堪用,还可以收入麾下。
    夜空如洗,一轮圆月朗照在雪原上。
    原本寂寥的雪野此刻格外喧嚣,四下里火光攒动,如星海汇流浩浩荡荡,马奔人涌呼声盈天,近百骑追逐围堵着前面的一骑如飞。
    萧暥策马在原野上狂飙突进,时不时来个急转,大漂移,跟着他的私兵骑队猝不及防,撞在一起,一片人仰马翻。
    蒙仲道:“快!补上!”
    士兵们忙不迭地纷纷上马,打着火把追逐上去,星星点点的火光汇成海洋,在原野上连绵起伏,照得雪原上如同白昼。
    火光照射下,萧暥一身不正经的锦袍,穿得像只花狐狸,发髻早就散了,长发在草草在头顶扎了一把马尾,还是根红绳,迎风飘扬,骚气逼人。
    蒙仲酒劲正上头,看得如同百爪挠心,大喝道:“我要抓活的,不许放冷箭。”
    谁要抓他?萧暥百忙中也看到了蒙仲,遥遥喊话:“蒙庄主,我们得讲点道理。”
    他还想谈判了。
    蒙仲怒道:“你闯我庄园,杀我的貂!还有什么好说!”
    “这东西袭击我,我是正当防卫。”萧暥策马回缰,扬起的雪尘中,一张脸漂亮得不像话。
    当然也恼人得不像话。
    蒙仲立即看到他马鞍后挂着叉成烤乳猪的金鳞貂,气得一哆嗦。
    他竟然还烤了?!
    萧暥有点尴尬,“那猪,不是,那貂不小心掉火堆里了,我买下来吧,庄主要不开个价?”
    他当买卤味的了,还好他最近发了笔小财。
    “我要你。”蒙仲挫了挫后牙槽道,
    “抓住他,活捉那小子!”
    雪原林中,一时间人声马沸。
    ……
    从高坡上望去,雪原上星星点点的火光如夏夜浮动在水面的萤火,时而聚拢,时而散开,时而追逐起舞。在无垠的雪原上变幻着图景。
    谢映之驻马道,“云越,接应主公从山庄北门突围,不可恋战。”
    “是!”
    黑夜里,十余人玄衣劲装的队伍旋即从高坡俯冲下去。
    谢映之轻道:“去吧。”
    近旁一株老树上,一只鹞鹰掠翅飞起,向山庄的方向俯冲了下去。
    ***
    萧暥身处四路包抄中,左突右进,来去如电,把跟随在他身后的一众骑兵遛得飞起。两百骑兵已经被他遛得滚翻一地。
    蒙仲想活捉他,下令不许放箭,所以萧暥也很有武德地没有射箭,这样双方都能留点余地,省得拉更多的仇恨。
    而且这些私兵一盘散沙,根本不懂得战术配合,和正规军没法比。他只是遛他们,就足够人仰马翻一片。唯一麻烦的是,山庄占地太大,哪里比较方便突破出去?
    萧暥在马背上举目四眺,长风拂起雪尘漫天,卷起那乌发红绳,凌乱飞扬。
    楼台上一直观战的王戎默默接过了一把强弓。
    那么远的距离,火光闪烁间,他不能确定是不是萧暥,但是,机会千载难逢!
    宁可错杀,不能放过!
    弓弦铮然震动中,一支利箭如疾风般飞出。
    萧暥这边正把一队私兵带到了沟里。回首惊见一箭破风而来,他在马背上倏地一仰,腰身柔韧,羽箭擦着他的下颌掠过,将一名追上前的骑兵射了个人仰马翻。
    紧接着,嗖嗖嗖又是一连三箭,萧暥敏捷地避开,同时就势左手开弓,一箭离弦而去。
    藏在黑暗里的王戎瞳孔一震。
    “主公!”一名近卫奋身扑上。
    血溅了王戎一脸。
    王戎跌倒在地,心有余悸地摸了摸自己仅剩的一只眼睛。
    等他回过神来,下方已经是一片混乱。
    只见萧暥跃马过溪,冲进了庄园。
    既然对方有人已经起了杀心,他还留在原上给人当靶子吗?他策马一个猛冲,干脆越过围栏,穿堂入室。
    由于蒙仲把私兵都调拨到猎场四周围捕他,山庄内反倒守备空虚,被萧暥长驱直入。
    蒙仲大惊失色,让这小子纵马进堂屋,若在里面处乱窜,非得把他的屋子拆了不可,他这满室的名器古董岂不是要遭殃了。
    “快,拦住他!”蒙仲赶紧回车,急得大叫。
    数十名手持戈矛的武士从四面八方围拢来。火光下,一枝枝锃亮的长矛交织成一片森然的密林,杀气腾腾地挡在面前。
    萧暥纵马飞驰,速度不减,长剑掠过,一溜的矛头被齐齐切下。
    他借着冲力,跃马上了一层楼台,忽然闻到一股醇厚的香气,将他的酒虫子勾出来了。
    此处大概是一个宴厅,甚是奢华,他看到一尊古朴的檀木架子上面置着一个紫金坛。
    他穿堂而过之际,不假思索地长剑一挑,紫金坛凌空翻起,紧接着萧暥手腕一翻,当空挑开坛口,酒液泼溅下来。
    他纵马从酒泉下冲过,仰头灌了一口,一抹嘴,痛快!
    蒙仲遥遥看到,简直心肌梗塞,那是藏了三十年,先帝年间的御酒啊!就被这样洒了。
    “快上!抓住他!”
    此刻,山庄里已经一团混乱,萧暥所过之处,如同狂风过境,一派落花流水。
    加上萧暥马术极好,时而跃上楼台,时而俯冲,穿廊过屋,如履平地。
    私兵们被他耍得团团转,晃得眼花缭乱,如同一群没头苍蝇到处乱涌,只见室内人影浮动,花灯乱晃,好一个颠倒缭乱的世界!
    混乱中,也不知道是谁撞翻了铜灯,烛台滚落一地,点燃了泼洒的酒液,顿时火苗窜起。
    “快,快灭火!”“走水啦!”
    山庄里乱做了一团。
    乘着这个机会,萧暥已经从东侧角门跃出,他听到了鹞鹰的叫声。
    ***
    宫里
    桓帝一脸古怪,含胸驼背地兜来转去。
    “陛下在找什么?臣妾帮你找。”贺紫湄笑意盈盈地迎上去。
    桓帝当然不好说他疑心宫里有男人,这不是自己往自己脸上刷绿漆吗?
    他干咳了声道:“最近朕政务繁忙,腰腿酸痛,各宫走动走动,活泛一下筋骨。”
    贺紫湄立即搀着皇帝往御花园的方向走去,“那臣妾就陪陛下走走。”
    纱幔后,郢青遥用刀尖抵住张伍的喉咙,刚才桓帝进来之时,双方都是一刹之际,郢青遥身手凌厉,加上张伍伤势未愈,被她一举拿下。两人旋即藏在了纱幔后。
    此刻,看着贺紫湄陪着桓帝越走越远,郢青遥暗暗松了口气,将张伍捆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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