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方都没有异样,难道是没有认出?
    眼下她只盼,因阿烬身份前后实在天差地别,二哥就算察觉眼熟,也不会冒然将雍岐烬主与昔日的低卑噫哗奴隶深加关联。
    很快,新上桌了很多色香味俱全的佳肴,姑姑在一旁劝她再食一些,她却战战兢兢,煎熬得一口也多吃不下。
    ……
    终于熬到宴席结束。
    见西渝众臣子与一些他国外交官令依次退了场,宁芙这才跟着姑姑缓步去了主桌方向。
    她原本不想过去,可留下又太惹目,于是只好硬着头皮,走到阿烬与二哥身边。
    主桌坐得都是皇室亲族,没有外人,而唯一不该坐在这里的,便是韩烬。
    只是因他身份实在持重,不坐主桌又不知该如何安排,鲜楽可汗这才临时在身边又置一位,给了他最高的礼数。
    宁芙垂目,生怕遭二哥质问,等半响也没动静,她偷瞄一眼,却见二哥已醉得严重,眼神都混了。
    她知道二哥一向是不胜酒力的,平时若应酬也只是点到为止,可今日怎么忽的放纵。
    宁芷也看到,眼神当即质问过去。
    鲜楽可汗一哂,忙把一旁的胞弟拉过来训斥,“说了他喝不过你,你非跟他拼什么酒?”
    鲜潍挠头,憨实一笑,挡在前解释:“嫂嫂……方才是我一时兴起的,你别怪我王兄。”
    闻言,宁芷收了怪罪的神色,面容缓和下来,也算给了面子。
    “今日办得是喜事,喝点儿酒倒也无妨的,只是我这侄儿实在金贵,叫人仔细照顾好就行。”
    鲜楽可汗松了口气,忙命心腹副手亲自将人送下,鲜潍也提议跟去。
    见此状,宁芙不由松了口气,旁人不知,来前她心脏都要紧张跳出来了。
    眼下,只余六人还在。
    鲜楽可汗本想先安排韩烬今晚的住所,却不料一旁的箬兰率先出了声。
    她是个藏不住话的,想到什么起兴便说:“王兄,明日你派人随护我们去葡萄园摘果子吧,芙儿也想去,我来陪客!”
    宁芙没想到自己会忽的被叫到名字,抬眼微愣。
    “哪里是芙儿想去,我看是你这个小馋猫忍不住贪酒了。”宁芷摇摇头。
    说完,宁芷余光看了眼一旁的雍岐烬主,因先前芙儿与雳绉相看就是被他无礼打断,任其名声再大,宁芷还是微微心怀恼气。
    她向来有不满便启齿,即便因顾及王上的面子,她不能明指,但暗讽总免不得。
    尤其这本来就是西渝的地盘,又有什么好怕。
    于是,宁芷故意拉上宁芙的手,带着她上前一步,走到鲜楽面前,而后笑意深深地开口。
    “王上,其实不只是为了摘果子。我一直忧挂着芙儿的终身大事,今日原本安排妥善的,不料临时又出了些难预的意外。”
    宁芷刻意将“意外”二字咬重,加深了这话的意味。
    就差明着责怪韩烬扰了好事。
    闻言,鲜楽笑容一僵,他下意识余光瞥向韩烬,知晓这位素来是个脾气阴晴不定的主,旁人躲他还来不及,芷儿竟上赶着去逆他的麟。
    他使下劝阻眼色,宁芷却无动于衷。
    她只想,大自己七岁的西渝狼王她都敢嫁,只两句话又有什么不敢说。
    宁芙也下意识看向阿烬,见他似没听出这话的针对意味,便稍稍松了口气。
    可落眼间,她忽的察觉对方指腹竟在摩挲,宁芙一怔,她知晓这是阿烬极不耐烦时,才会有的下意识动作。
    她立刻拉扯了一下姑姑的衣角,又尽量叫自己面显自然地开口,“姑姑,我有些困了,我们不如早点儿去休息?”
    宁芷看了她,弯唇笑笑,很是温柔。
    “好,明日我们还要去雳绉家的葡萄园逛上一逛,你早点回去休息吧。”
    箬兰完全在状况之外,她跟着一声附和,又挤眉弄眼地暗示。
    “雳绉就是走得早了,刚才应该告诉他,叫他明早亲自来接,我们倒没事儿,这不是有位特殊客人嘛。”
    言语暧昧,在场谁能听不出来?
    仿佛一切安排真的成了醉翁之意不在酒。
    明日去葡萄园,众人并不为摘果喝酒,而是为了方便她与雳绉再明正言顺地见上一面。
    宁芙也未料姑姑和箬兰三言两语就把话引得复杂,当下不免头疼,她是多辛苦才把人哄得正常,可现在就因这几句含糊的话,一切仿若又回了起点。
    一道冷咧咧的目光从后盯扫在自己身上,宁芙只能咬牙当作未察,周遭还有这么多人在,她没办法刻意解释。
    “葡萄园吗?”
    宁芙还在纠结,可一旁久未出声,隔绝人群之外的烬主,此刻却忽的启齿。
    他一出声,一下便引得在场所有人的目光。
    大概只宁芙细心察觉,他此刻嗓音微微隐忍得哑。
    鲜楽有些警惕地挡身在宁芷前,而后主动接过话来,略尽地主之谊地开口:“采摘葡萄虽不是什么新鲜事儿,但还算有几分野趣,小姑娘们大多喜欢过去玩一玩,不过烬主日理万机,抽身一趟不易,是否明日一早就要启程归国?若是如此,我便也不好相邀了。”
    这话表面虽是邀请,但常人大概都听得出来,这不过就是礼貌的客套。
    “倒也不是。”
    韩烬笑笑,偏不做那个常人,“刚在城中料理干净了叛徒,眼下倒是闲得紧。”
    他口吻轻松,所述更是轻描淡写,可他血洗叛军,搅得整个郢都人心惶惶的铁血手腕,西渝早已传得人尽皆知。
    众人皆受威慑,他满不在乎,轻狂至极。
    凝眸看向宁芙,他淡淡一笑,故意磨人地问:“只是若同去的话,是否会再扰一次五公主的雅兴?”
    宁芙手指攥紧,有苦难言,刚才被他又咬又啃,抱着欺负好久,才好不容易缓了他的疯劲儿。
    而这回,他眼神显然压抑更深。
    知道拦不住他,宁芙有些怕了。
    在汗庭,他明知顾及还那般放肆地对待她,若明日真到了林园藤野,他又要疯该怎么办……
    作者有话说:
    肥章!
    ————
    第50章
    晚间, 宁芙正准备歇下,未想有敲门声忽的从外响起。
    原以为是姑姑又派人来送些起居物品, 却不想来人竟是宁蓉郡主。
    宁芙虽意外, 却还是热络招待,又想她今日刚刚祭奠完父兄,可能有倾诉之意, 于是招手示意身边随侍的秋葵和冬梅暂先退下。
    “蓉姐姐。”宁芙引她落座,又贴心给她斟了一盏热茶,而后言道, “晚间吃了荤食, 喝些茶解解腻会好入眠些。”
    宁蓉客套地道了声谢,她品茶默了片刻, 才轻轻启齿:“这里相距大醴竟有千里不止, 可真是远啊。”
    听她口吻难掩伤恸,宁芙也不禁动容。
    二年前,大醴与扶桑国的桓水之战, 应是父皇上位以来, 亲苡糀经的最大规模的一场战役, 当时,南越边线同样有异动,谢家分不开身, 于是便由勤王父子领兵出征。
    原本大醴是胜券在握的, 可勤王在追击敌方败军时不料陷进埋伏圈,他身中数支暗弩, 又坠马重伤无力脱身, 而世子在众将保护之下, 原本已获得逃生的生机, 却在寻援过程中不知为何临时折回旧营,就在那里,世子被身边奸细偷传消息所害,因不受俘虏之辱,最后壮烈自戕。
    勤王父子的尸首被丢弃荒野,而谢钧父子千里驰援,率驰羽军赶到时,黄沙早已埋骨,所以当时被送回京的,只是一捧异乡黄土。
    此信传京,勤王妃哀怮恸哭,没几月便香消玉殒,而勤王无妾,从此子嗣断绝,王府也日渐衰落,这一脉只余一孤女存世……
    宁芙不知该如何劝,在生离死别面前,一切劝慰的话语都显得无力又苍白。
    即便他尝试与之共情,可实际感同身受到的,也不过宁蓉万分之一的伤痛。
    所以,宁芙并没有去说那些又空又假的场面话,她只试着慢慢抚上她的手,尽量叫自己给她传些温暖温度。
    “蓉姐姐,你有什么想倾诉的,现在都可以告诉我。”
    宁蓉静了静,而后才叹道:“事情已经过去好久了。伤心程度更在每日消减,若不是今天触景生情,我也不会这般。”
    说完,她停顿了下,将目光从放空的状态改为凝在宁芙脸上。
    再开口时,她口吻明显更认真了些,“在天上,爹爹有阿娘陪伴,可我那死脑筋的哥哥……注定要一个人零丁孤苦。”
    想起昔日文武双全的宁雲哥哥,年少殒命,宁芙跟着几分揪心难受。
    “不会的,王爷和王妃怎么会舍得丢下自己的儿子,哪怕在天上,他们也是相聚的一家人。”
    “会吗?”宁蓉抬眼看向她。
    大概是错觉,宁芙竟觉得她当下投过的目光,带着几分外显的犀利。
    但转瞬即逝,只剩泪眼婆娑,满目戚然。
    宁芙不免心软,她点点头,安抚地肯定回答:“一定会的,蓉姐姐莫要再伤感,小心自己身子。”
    宁蓉弯了下唇,笑意却并不暖。
    紧接,她忽的突兀开口:“芙儿可否知晓,当年,我阿兄原本已经从埋伏圈脱身了,可他却在中途突然返回旧营地,这才被俘的。”
    宁芙不由怔怔,不知道对方为何会忽的问这个,但还是如实点了点头。
    “我略有听闻,却不知详情……”
    “你当然不知详情。”
    宁蓉眼神意味更重,说完阖了阖目,似在强行隐忍着什么冲动。
    而宁芙后知后觉,知晓她似乎另有一番言下之意。
    只是她没来得及多问什么,宁蓉却从袖中掏出一个装点精巧的盒子,上面系着藕粉色的绸带,而带子上则绣缝着好多朵的芙蕖花。
    大概是名字与芙蕖关联的缘故,宁芙下意识垂眼多注意了些。
    她目光困惑了下,问道:“这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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