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总管,陛下是不是要见妾身了?”
    她心里对宁宏儒是有些不满的,明知道陛下爱宠她,却还是三推四阻,如此不识相,不知是怎么走到这个位置的?
    想归想,刘才人是不敢流露出来,生怕得罪了宁宏儒。她入宫后可算见识了,太监都是些小肚鸡肠的货色。
    小肚鸡肠的宁宏儒含笑:“陛下口谕,赐死刘才人,即刻行刑。”
    殿前立刻走出几个侍卫,干脆地抓住刘才人的臂膀往台阶下拖,那动作粗鲁直接,毫不怜香惜玉。
    刘才人惊恐地叫了起来:“宁宏儒你疯了!妾身要见陛下,陛下,陛下,这贼子假传您的口谕……”她的声音哆嗦,满是恐惧,甚至都顾不上磕碰的疼。
    宁宏儒保持着平静的微笑,这是他惯常在外的面具。看多了,也就以为他真的是个温和的脾气。
    可能跟在景元帝身边的,又何尝会是个心善的人物。
    宁宏儒看着被压着跪倒在台阶前的刘才人,慢悠悠地开口:“陛下仁慈,赏了小主一具全尸,留个体面。”
    体面?刘才人拼命挣扎着,什么体面!
    人都要死了,是怎么死的,难道很重要吗?
    “陛下——”
    在寒冬中,女人的声音带着几分凄厉,如同怪异的嘶吼。
    但很快,红血洒落地面,还透着热乎气。
    一个侍卫将刀尖抽了出来,刘才人的尸体直勾勾地扑倒在地。
    宁宏儒:“拖出去,送回给淮南王罢。”
    “喏。”
    第4章
    钱钦从御膳房被拖出来的时候,尚不知道自己要面临的下场,他盯着宁宏儒,本能地感觉到了危险。
    御前总管是何等身份,怎么会到御膳房来?
    要么是殿前出了事,要么是陛下有所吩咐,不管是哪种,刚才冲进御膳房的那几个侍卫,足够说明来者不善。
    钱钦:“宁总管,您,您怎么亲自过来了?”
    宁宏儒笑了笑:“陛下有命,咱家自是要过来的。”
    钱钦心里不祥的预感越来越浓,笑意都快撑不住了:“奴婢,您唤奴婢过去就是了,这,这……”他扫向左右押着他的粗实侍卫,眼睛滴溜溜地转。
    “押着他。”宁宏儒道,“让御膳房其他人都出来。”
    很快,在御膳房前面的空地,就站满了太监宫女,脸上都带着不安。
    乾明殿前发生的事情还没传到御膳房,可是这位宁总管的出现,却让他们感觉到敬畏。
    宁宏儒拍了拍手,几个侍卫就把肥肠满肚的钱钦拖了过来,他的两条胳膊都被牢牢捆在了身后,嘴巴不知被什么东西固定,被迫张开了嘴。
    好一副狼狈的模样。
    宁宏儒的手里把玩着一把小刀,笑吟吟地说道:“钱钦,人活一世,贵在聪明。但太过聪明,说了不该说的话,那也不好。”
    那把小刀擦过钱钦的嘴角。
    “太灵活的舌头,不要也罢。”
    “唔唔,唔唔——”
    钱钦目眦尽裂,想要哀嚎,却只能喷出血沫,如同野兽般嗯嗯嚎叫。
    他长得胖,力气大,暴起的时候,是好几个人压着他,让他无法挣扎。
    一条柔软的肉块躺在雪地上,血淋淋得很,站在空地上围观的宫人里,有好几个人被吓得身体摇晃,脸色煞白。宁宏儒看也不看哀嚎的钱钦,漫不经心地擦拭着手里的小刀,擦得那叫光亮后,才收了起来。
    “朱二喜。”宁宏儒将站在前头的一个干瘦太监点了出来,“陛下有旨,接下来,你就是御膳房的总管。”
    朱二喜眼里还有惊恐,可听着这话,却又变得激动,连着这脸庞都有些扭曲起来,立刻跪下叩头。
    “奴婢接旨,奴婢接旨。”
    往常宫中消息,想要传到北房,不知要过多久。可是这一回,却是第二天就得了信。
    是御膳房派人来报信,说是惊蛰不必去了。
    来信时,长寿也在旁听着,好奇追问了几句,却见那小太监满脸苍白,连连摇头,转身就走了。
    长寿皱眉:“定然是出事了。”
    他的话刚说完,就看着惊蛰往外走,着急了起来,“你去哪儿?”
    惊蛰:“去给德爷爷说一声。”
    长寿的眼珠子一转,立刻跟了上去,“我也同你去。”
    惊蛰也不拦着,两人一起去见了陈明德。
    彼时陈明德正缩在屋里,手里把玩着一个烟壶,散发着些许异样的气味。
    三顺带着他们俩进去后,就沉默寡言地退到边上。
    陈明德将烟壶放下,沙哑地说道:“你们过来,是要问御膳房的事?”
    长寿在边上搭腔:“是了是了,此事突然,又蹊跷,德爷爷,难道是出了什么事?”
    陈明德:“你们坐下吧。”
    待惊蛰和长寿都坐下后,他才不急不慢地开口。
    “刘小主死了,钱钦被拔了舌头,昨夜没熬过去,也死了。”
    这寥寥几句一出,登时惊蛰和长寿的脸色都变了,长寿更为明显些,还倒抽了口气。
    惊蛰抿住了唇,想说什么,又吞了回去。
    长寿却是直接,莽撞地问:“德爷爷,难道是陛下……”
    陈明德冷冷地笑了起来:“贪什么荣华富贵,在这宫里,就是一睁眼,一闭眼的事。一朝得了势,好似上了九天,眨眼就能让人摔得粉碎,再无一点余地。”
    森冷的话语,让这原本就寒冷的冬日变得更加凌冽刺痛,好似每一句话都化为撕裂的刀锋,恨不得皮肉都撕扯下来。
    长寿被陈明德的话吓到,懦懦不敢言。
    惊蛰轻声:“多谢德爷爷指点。”
    陈明德的声音也跟着轻了下来,带着几分异样:“惊蛰,是你好命。按着今日这局面,你要真去了,就再回不来了。这几日好好在北房歇着,先不要出去走动了。”
    说这话时,陈明德乜了眼长寿。
    长寿的脸胀红,知道陈明德在点他呢。
    这半月轮班,本来是他和荷叶出去提膳,可这天太冷,长寿和荷叶就推三阻四,有时甚至是惊蛰一人去的。
    长寿喃喃:“小的晓得了。”
    这厢在说话,间隔不远,明嬷嬷的住处,却又是另外一副景象。
    荷叶搀扶着明嬷嬷坐下,又忙去边上箱子里翻找,好不容易寻了一枚硕大的药丸来,转身想要用水化开,却被明嬷嬷一把夺了去,塞进了嘴里拼命咀嚼。
    那噎得眼珠子都要吐出来的样子尤为可怕,但到底是吞了下去。
    荷叶机灵地去寻了茶水,明嬷嬷连着咽了好几杯,药力发作,这才缓了过来。
    眼瞅着明嬷嬷的脸色总算恢复了些血色,荷叶带着哭腔说道:“嬷嬷,您可快吓死我,这是怎么了嘛?”
    明嬷嬷喘了口气,这才说道:“刘才人死了。”
    荷叶愣住,手里端着的茶壶险些握不住。刚才明嬷嬷从陈明德屋里回来,脸色就很不对,差点惊厥过去。
    可这个答案……
    刘才人,是明嬷嬷费尽辛苦才搭上的线。
    这位小主,在后宫受宠了好长一段时日,不论吃穿用度,还是帝王的宠爱,都是其他妃嫔不能及。
    这样的例子,从前也不是没有。
    在景元帝登基的这几年里,后宫时常会冒出几个拔尖的,可是红火了几个月不到,又换了一个,次数多了,就跟养蛊似的。
    瞅着那些刚红火起来的,也少有人立刻往上凑,只在暗地里观察一段时日,免得押错了宝,反遭了难。
    刘才人是持续最长的那个,也无怪乎她自视甚高。也因着这时间之长,逐渐的,也让她手中笼络了不少人。
    ……说不准这位,就是最终能抓住陛下的那人呢?
    明嬷嬷也是其中之一。
    她虽被称之为嬷嬷,今年还不到四十,从三年前到北房来后,就一门心思想着要出去。
    她可和陈明德那条老狗不同,那份上进还没被消磨光。
    她认的一个干女儿,正巧在刘才人的宫里做事,虽只是二等宫女,近不了身,可是比外头的有脸多,也知道得多。
    刘才人恃宠而骄,刘才人想要喝柿子汤,御膳房的主意,钱钦的想法……明嬷嬷虽在北房,却不是耳塞的聋子,失明的瞎子,一件两件都知道得清清楚楚。
    钱钦那边,是她主动搭上线的。
    钱钦想把这个烂摊子甩出去,明嬷嬷急人所需,就为钱钦送上了一枚好棋子。
    明嬷嬷刚来北房时,陈明德正得了病高烧不起。
    按理说,这样的宫人,就该挪出去等死。
    可是这条老狗好命啊,他待着的地方是北房,这里的主子死了都无人在乎,更何况是宫人。
    只要没人上报,他就还能在北房挺着。
    也是他命好,这些个小太监里,竟有人会点医术,死马当活马医救活了他。
    那个人,就是惊蛰。
    那时,陈明德就是靠着惊蛰那半通不通,也不知道能不能起效的药膳,硬是给养好的。不然那老狗,又怎会平白无故护着个小太监?
    明嬷嬷便是记得这事,也记得惊蛰的出身,更记得他当时的确还用了一道柿子汤,这才选择了他。
    若是能离开北房,就算得罪了陈明德又如何,再说了……就算陈明德再护着,却绝不可能为了惊蛰和她起冲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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