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起码,他压住那些非常羞耻的哆嗦,与颤抖。
    容九能从他的身上,闻到鲜明的,熟悉的恐惧。
    那味道蛰伏在惊蛰的血肉里,随着他的言行举止缓慢地渗透出来,煽动着男人暴烈的摧毁欲。
    惊蛰在害怕他。
    不然不会逃。
    可这个事实,非但没给容九带来不快,反倒是一种异样的兴奋剂,让男人本就狂暴的神经陷入某种醉醺醺的状态……哈……美妙……
    他喜欢这样的味道。
    恐惧着他的惊蛰,喜欢他的惊蛰,掉眼泪的惊蛰,瑟瑟发抖的惊蛰,就连他想逃跑的时候,都显得那么可爱。
    ……他总得包容些。
    毕竟敏感的人,总是要比寻常的人,要遭受更多,不然,要怎么灵巧地活到现在呢?
    ……他会好好地包容惊蛰,所以,惊蛰也得,好好地包容他……
    对吧。
    手指狂暴地捋过头发,男人随意地将发冠丢弃在地上,发出好大的一声“咚”,而后露出了堪称温柔的古怪微笑。
    他真是宽容。
    给予了惊蛰这么多,这么多的忍耐。
    男人自背后将无处可逃的惊蛰抱在怀里,惊蛰猝不及防,就被卸下了戒备的动作,整个人都镶进滚烫的肉墙里。
    手指灵巧地捂住惊蛰的口鼻,将惊蛰的脑袋后仰按在自己的肩膀上,容九几乎重现了刚刚的画面,那种喷薄的生机在手掌下挣扎的鲜活,让冷漠和狂热同时爬上容九的眼睛。
    最开始,你是可以逃走的……
    容九贴近惊蛰的耳朵,喃喃着,粘稠的冰凉的语气,猛地擦过脊椎,刺痛着惊蛰的神经。
    唔哈……
    就在惊蛰刚刚看到容九的那一瞬间,比起他的眼睛,他的情绪,惊蛰的本能是最先被激活的部分。
    容九能够感觉到惊蛰手指的发僵,在他们交握的地方。
    ……那不只是因为寒冷,更是因为某种不可明说的畏惧……惊蛰察觉到了……在潜意识里。
    可在被容九抓住的那一瞬间,惊蛰的情绪压倒了理智的提醒,哪怕危险的征兆在身体叫嚣着逃跑,惊蛰还是不由自主地跟着容九走到黑暗。
    容九置身黑暗里,身体也在哆嗦着,那并非畏惧,或者寒冷,而是夹杂着暴烈的兴奋。
    冰冷的脸上,却勾起一个诡异的笑容,仿佛一个从鬼蜮爬出来的怪物,死死地克制着喉咙的含糊:“……一步,两步……”
    三步,四步。
    这是惊蛰被危险捕获后,主动走到容九身前,所花费的步伐。
    “是你呀……”容九的表情冷淡下来,仿佛刚才所有暴动的情绪,都被冰霜冻结,唯独那双眸子,好似在暗淡的屋内,还闪烁着淡淡的幽光,“这都要怪你,惊蛰。”
    他的情绪变化如此之快,仿佛一瞬间,从狂躁的夏天又变作冰风雪地的寒冷,只是那话里浓烈的感情却始终不变,掺杂着不可磨灭的情感。
    男人就这般冷漠的,强硬的,非常不讲道理的,把所有的责任都归结在惊蛰的身上。
    在那滚烫的手心里,惊蛰被迫发出了一声短促的闷哼。
    他看不见男人的动作,却感受到了。
    ……不行……他呜咽着……
    这会……
    无处可逃的羞耻。
    在这场无端的控诉里,惊蛰好可怜,好倒霉地失去所有反驳的可能,连为自己辩诉的机会都没有,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容九下了判决。
    他极其困难地呼吸着,浑身都被拥住的情况下,他连手脚挣扎的可能都没有,几乎弹跳起来的身躯,又被牢牢地按了回去。
    惊蛰死死地抓着男人的胳膊,在那隆起的肌肉上生生抓出几道血痕。
    好可怕……
    他呜咽着,好委屈的。
    那四面八方笼罩下来的禁锢感,在真正哭泣的那一瞬间,终于松开了力道。
    可惊蛰已经失去了逃跑的力气,他趴在容九的身上嚎啕大哭,哭得是那么可怜,连声音也跟着一抽一抽,过于急促的呼吸,让他没忍住打了个哭嗝,而后喘息得更加剧烈。
    刚才那无法呼吸的感觉,让他无比渴望空气穿过的感觉。
    “……我,没有……是你……”
    惊蛰根本说不清楚话。
    就被一声又一声的抽噎,给打断了。
    容九将惊蛰给托起来,自下而上地打量着他泪眼婆娑的模样,而后低头,舔了舔咸湿的泪水。
    那味道,吃起来带着略微的苦涩。
    可男人毫不芥蒂,舔舐着惊蛰的眼,将他的眼皮弄得睁不开,两只手胡乱推搡着容九的胸膛,一下又一下地打着哭嗝。
    这么丑,这么丢脸的样子,他怎么还亲得下去?
    惊蛰非常茫然,哭得太过用力,那种窒息的后怕还缭绕在心头,连带着呼吸都非常急促,生怕再喘不上气来。
    他的脑袋晕乎乎的,彻底成为了浆糊,被男人慢慢地放平在了绸面上,打量着惊蛰满脸潮红的模样,牙齿咬得嘎吱作响。
    惊蛰恍惚地侧过头去,看到那支撑在他肩膀边上的胳膊已经紧绷到肌肉分明,好似用尽了全部的力气,才没将人彻底揉碎。
    …
    “陛下呢?”
    在这个除夕的夜晚,宗元信没有过节的想法,毕竟他孤家寡人一个,要和谁过去?
    哦,不对,有一个人。
    宗元信决定,今晚,他要在乾明宫守夜。
    只不过其他人是在守岁,而他呢?
    是守着景元帝。
    自打景元帝打算调理身体后,最高兴的其实不是宁宏儒和石丽君,反倒是宗元信。
    宁宏儒偶尔甚至会看到宗元信一边哼着小曲儿,一边在药壶前扭着腰……非常地,不堪入目。
    宗元信开始给景元帝调理身体,已经过去整整一个月。
    这一个月里,宗元信掌管着景元帝的衣食住行,那是真的做到了方方面面,何时起身,何时入睡,何时吃药,何时泡药汤,连吃什么东西,都非常讲究。
    在宗元信看来,景元帝的身体就是个外强中干的破瓦罐,看着十分之强悍,体力也是惊人。可这都不过是透支他的寿元,才能换来的代价。
    等时间到了,该偿还的,总归是要偿还。
    如今,宗元信要做的,就是先把这破瓦罐上破漏的地方一一给他填补上,不然只会不断地漏气,待漏洞全部都愈合了,那要再往里面补充更多的血肉,才比之前容易些。
    但这是个缓慢的过程。
    因为这个填补,正是一点点将毒性,从景元帝的血肉骨髓里拔除的过程,宗元信必须将药效控制得非常精准,才能在不摧毁身体平衡的前提下,一点点倒逼那些毒性。
    那毒,是一种十分阴寒的毒。
    不会立刻要人命,却会让人痛不欲生。
    景元帝在岁数很小的时候,就中了这个毒,直到他现在长成,这毒性已经伴随着他生存了许多年。
    中毒者,会被过于阴寒的毒性压制体内的火气,以至于连人的情绪都会受到影响,逐渐变得残酷无情。
    在宗元信看来,景元帝的暴戾,一部分来自于天生天养,可也有一部分,是因为这阴毒。
    为了将被压制的火气重新调动起来,宗元信在景元帝日常的膳食里,逐渐加入能够调和的药物。
    这些药膳,都是宗元信做的,完全能够适应景元帝的状态。
    唯独一点,难吃。
    药膳闻起来,那味道比真正的汤药还恐怖,简直令人作呕。
    可是每一顿,景元帝都面不改色地吃下去。
    温养了一个月,景元帝的身体总算有了变化,连带着情绪,也比从前要更加外露些,当然,这变化细微到几乎难以觉察,如果不是非常熟悉景元帝的人,是绝对不可能发现得了的。
    宗元信从宁宏儒和石丽君的嘴里,确定自己的方向没错后,自然是信心大增,摩拳擦掌打算进入下一个阶段。
    这个阶段,宗元信下手会更重些。
    为此,他还特地嘱咐过乾明宫这两个管事的,非常郑重其事:“这个阶段非常关键,绝对不能让陛下失控,切记,要维持在一个平稳的状态上,既不能太冷,也不能太热。”
    宁宏儒明白宗元信的意思,特地盯紧了皇帝陛下。
    只是这一月过去,景元帝表现如常,根本没看出来失控的模样,更别说是宗元信所嘱咐的状态。
    尽管宁宏儒警惕再警惕,还是在除夕夜上,一个没看住,失去了景元帝的行踪。
    宗元信这个时候,已经在偏殿歇下。
    当然,他没睡,
    只是躺在床上看书,那皱眉的模样,也不知是看到了什么,颇为凝重。
    听到了宁宏儒派人来急急禀报的话,宗元信整个从床上跳起来,勃然大怒。
    这一把火从脚底烧到天灵盖,生生将宗元信气得脸都通红起来,连鞋子都顾不上穿,就直接冲了出去。
    此刻,宁宏儒已经让人将乾明宫里里外外都检查了一遍,根本没发现景元帝的行踪。加之皇帝的身手非常好,总是来无影去无踪,这些普通的侍卫,根本没发现皇帝的离开。
    皇帝不在乾明宫,这本是一件小事。
    可在宗元信看来却是大事。
    医者眼里,每一个细节都至关重要。
    景元帝这一个月都好好的,的确做出了要好生治病的模样,就连一些刻薄的要求,也从不见皇帝反驳。
    这说明什么?
    说明景元帝心里有底,的确是真心想要调理身体。那他自然会知道,宗元信说的话,并非无的放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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