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她惴惴不安的时候,太后略皱眉,看向女官:“这茶水,怎么这般烫?”
    女官立刻低下头,轻声细语地说。
    “奴婢立刻去换。”
    “罢了。”太后冷淡地说道,“没有必要。”
    正当德妃觉得奇怪,想看过去时,殿门口,有了奇怪的响动。
    “当——”
    她立刻看向殿门。
    清脆的一声,破开了寂静。利器碰撞,肉体厮杀,这恍惚只在梦里才会出现的声音,一瞬间充斥着德妃的耳旁。
    不过短短刹那间,外面就爆发了极为激烈的争斗。
    太后一直淡定的神情,终于变了。
    她微眯着眼,手指不自觉地摩挲着指腹,露出几分狐疑之色。
    难道,黄仪结失败了?
    可……
    她在选中黄仪结前,也经过漫长的挑选时间。
    黄仪结以为,黄家在知道虫巫这件事后,什么都没有做。可实际上,她日常的行动都有人盯梢,将她的一举一动都记录下来。
    太后对她们,很感兴趣。
    想要这样的奇人为自己所用,就要捏住她的命脉,掌握其根本。
    两个虫巫,太后选择了黄仪结,却不选择老虫巫的原因,一则是黄仪结可以入宫,可以顺理成章地接近皇帝,二则她年纪小,留在身边也好控制。
    人活越老,就越精。
    如那老虫巫,就是人老成精,在黄家派人来时,就知道事态不对,宁愿鱼死网破,都不想孙女入宫。
    呵,这样的老货,也没留着的必要。
    早在黄仪结入宫后,那老虫巫就在太后的暗示下悄无声息地死去,谁都不会发现。
    黄仪结入宫后,行动虽不像太后想象中那么顺利,可也有所成效,她逐渐操控了后宫许多的虫类,为太后探听来许多之前,她得不到的消息。
    哪怕黄家不愿太后轻举妄动,可她心里的杀机却是一日比一日还要重。
    皇帝的身边,竟是无声无息拥有了这么多的力量,若是任由他继续,再加上他积极看病那德性,岂非要长长久久地等下去?
    她等了这么久,已经等得恼火,等得不可再忍。
    黄家被攻讦,可谓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她再一次决定用上黄仪结。
    哪怕乾明宫有办法阻止蛊虫的扩散,可黄仪结的本命蛊,已经吞噬过许多人的性命,哪怕皇帝的体内有悲歌,黄仪结也能够将其操控。
    她并非没留后手。
    太后动用了她在宫里各处的探子,给御前的饭菜,已悄无声息地加入许多药物。
    哪怕黄仪结的动作不够顺利,可只要她能带着皇帝离开,就会有人闯进乾明宫,将景元帝身边的人砍杀当场。
    纵然皇帝从黄仪结的手中顺利逃脱,可只要在短时间内击垮皇帝的力量,纵然他拥有着再强大的权势,整个后宫于他而言,也不过是个难逃的斗兽场。
    毕竟,宫门处,都有着太后的人手。
    想要短暂封锁宫门,并非不可为之事。
    这方方面面,甚至连护城河的兵马闯进来后,该如何应对,太后已经想得十分之妥当……
    可外面响起来的厮杀声,却撕开了太后的镇定。
    在她的计划里,不该出现这一幕。
    太后的人手,一半已经被她派出去伺机而动,趁着乾明宫无以为继之时将人宰杀,另一半则是留在寿康宫,以备不时之需。
    御前侍卫的出现,是她的意料之中。
    甚至于,那一瞬,太后已经认定,她的计划成功了。
    只有当皇帝出事时,这些御前侍卫才有可能像无头苍蝇一般四处乱撞、毕竟那个韦海东,是个愚忠景元帝的蠢货,永远都看不清楚形势。
    可厮杀……?
    不,韦海东没有这样的胆子。
    如果景元帝真的出事,韦海东会封锁宫城,会和护城卫兵联络,会试图缉拿凶犯,甚至有可能如刚才那样包围住寿康宫,可他唯独不敢做的,就是试图闯入寿康宫。
    这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态度,包围寿康宫,可以说是威胁,也能说是保护……可闯进来……除非韦海东想死!
    在皇帝出事后,太后象征着最高的权力,整个后宫都在她的掌控中,甚至新皇的登基都要问过她的意见,韦海东再是癫狂,都不可能做出这样的事。
    ……只是,韦海东不敢。
    可他的主子敢。
    毕竟景元帝,是个疯子。
    正是在听到声音的瞬间意识到这点,太后才没稳住心绪,流露出几许震惊。
    这不可能。
    黄仪结真的失败了?她是怎么失败的?
    在黄仪结进宫前,太后早就确认过,黄仪结的本命蛊能够操控中了悲歌的病人,这才会不远万里地找召她入宫。甚至为了能够让她顺理成章的入宫,太后举办了这一次的选秀。
    不然,她何至于白费力气,为景元帝寻摸这么多妃子?
    他又生不出来!
    渐近的喊杀声,似乎昭示着寿康宫的侍卫层层败退,随着一道尸体被狠狠地踹到殿门上,紧闭的大门也跟着被踹开。
    倏地,殿外的风雨声,血腥味,厮杀声,随着风席卷而来,凌冽的寒意,让德妃冷不丁打了个寒颤。
    好冷。
    她能感觉到这寒意,由内而外地迸发,几乎要将她彻底吞噬。
    她眼睁睁地看着景元帝,出现在了眼前。
    男人穿着普普通通的常服,除开那张艳丽无双的脸,他似乎与这万千人没什么不同,然他身上那件红衣……不,应当不是红衣。
    那是一件血衣。
    过于素净的衣裳,在染了红后,就仿佛也被血腥吞噬。
    太后冷着脸:“皇帝,你太无礼!”
    她猛拍了下桌子,厉声说道。
    “你派人包围了寿康宫,又擅自闯入,残杀哀家宫中侍卫,如此狠辣,究竟所欲何为?”
    “有些时候,寡人真真佩服,太后的脸皮。”景元帝漫不经心地说道,“若是世上人的脸皮,都能如太后这么厚,那塞外的城墙,也就无需砖瓦砌成。”
    “放肆!”
    “放肆?”景元帝惊奇地挑眉,声音低柔,“这怎么能算得上放肆?”
    他招手,身后涌进来十数个御前侍卫。
    在他们的手中,都压着一个寿康宫的侍卫,被齐齐压跪在地上。
    景元帝抚上其中一人的头顶,抓着他的脑袋,强迫着他对上太后的脸。死亡如影随形,在巨大的惶恐下,那个侍卫挣扎着,试图向太后求情,妄想太后能救他一命。
    那也是他最后能看到的画面。
    那颗脑袋,悄无声息地滚落下来。
    哒,哒,哒……
    在地上滚了几圈,血撒了一地,最后停在了太后的脚下。
    景元帝就这么的,一个,一个,将他们的脑袋,全砍了。
    寿康宫内,弥漫着刺鼻的血腥气,好像被泼洒了无数的血液,方才能凝聚出如此可怕的气息。
    景元帝舒展着五指,慢条斯理地接过石丽君递来的手帕,擦拭着自己身上的血液。
    “献丑了。”景元帝彬彬有礼地说着,“有些时日没动手,砍得不够利索。”
    那直冲鼻端的血腥气,让德妃忍不住干呕。
    ……她这才发现,原来当日章妃之事,不过是小巫见大巫。
    景元帝一旦发起疯来,居然是这么的疯狂。
    他竟是生生把寿康宫侍卫,都砍杀于太后的面前,这无疑是拔除太后的倚仗,动摇她的根基!
    陛下这是和太后彻底撕破脸皮了吗?
    太后已然气得哆嗦,脸胀得通红。
    “皇帝!你无端闯入哀家的寝宫,又诛杀宫殿的侍卫,其心可诛,这般不孝子弟,纵然你身为帝王,却也是大罪!”
    就算黄仪结失败,可是谁又能证明,黄仪结所作所为,是被她指使的?这时候,太后倒是希望,黄仪结能一死百了,落了个干净。
    就算她姓黄那又如何,难道铁定就是有关系?
    证据呢!
    太后中气十足,将皇帝好一顿骂,可无端的,德妃却有种太后正在强撑着的错觉。
    不过是色厉内荏。
    “太后,寡人不需要证据。”景元帝将那永远都擦不干的手帕丢开,朝着太后阴郁地笑起来,“这一次,屠了你所有的侍卫,权当是个警告。”
    所有?
    德妃心中一惊。
    紧接着,就见景元帝懒洋洋地拍了拍手,数不清的球状物从殿门口被推了进来,圆球四处滚动,发出清脆的拍打声……
    密密麻麻,全都是新鲜的人头。
    先前砍了的,刚丢进来的,整个寿康宫,如同异样的屠宰场。
    “如数奉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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