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开前,他还撞见了戴有为。这个中途溜走的太监,对惊蛰还是那种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态度。
    看到容九和惊蛰并肩,还讥讽了几句。
    “这不会就是韦统领说的容九吧?怪不得这么巴巴靠上去,原来是看中了人家的脸,别以为长着一张脸……”
    “你没长脸吗?”容九出声,打断了戴有为的话。
    戴有为原本一腔怒意,都是朝着惊蛰发泄,当容九说话时,这才真正地看向他。
    对上那双冰冷的眼,戴有为的身体不自觉抖了抖。
    他色厉内荏:“难道你不就是光靠着一张脸?”
    昨天,惊蛰还说什么,他和韦海东不熟悉,不认识,结果今天他和其他人游荡在太室宫就为了继续找皇帝陛下时,他看到了韦海东。
    当时,他正在和另外一个总管打扮的人说话,远远的,也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可是戴有为却懂得一点点唇语。
    当时韦海东说的话,虽长,不能辨别,可一定有“惊蛰”这两个字。
    惊蛰和韦海东的关系,一定不像是他说的那么简单!
    而今,看着惊蛰身边,又跟着个高大美丽的侍卫,戴有为昨夜到今天积攒下来的压力,自然下意识朝着他倾泻出去。
    ……这多少带着迁怒,可无疑的是,戴有为本能地知道,这不会给自己带来多少麻烦。
    因为惊蛰是个好人。
    虽不是正常意义上的那种“好”,可他的确算得上是好人。
    昨夜那种无视他的话,大概就是惊蛰能做出来的极限。像是他这样的人,除非戴有为真的伤害到他,或者他在意的人之外,惊蛰是不会做些什么。
    戴有为正是清楚这点,才会无端痛恨。
    惊蛰又凭什么呢?
    身为太监,怎么可能拥有这样近乎愚蠢的心态?谁人不是踩着别个往上爬的?就说这上虞苑,如果不是因为惊蛰是外来的,昨日守夜也不会轮到他。
    都有过这样的遭遇,竟还能保持着那样乐天淡定的心态……
    这无疑让戴有为扭曲地妒恨着。
    可那些沸腾的怨毒,在被容九冰冷注视后蓦然冻僵,被嫉恨冲昏的头脑,在说完那句话后,莫名有些懊悔。
    惊蛰也皱眉。
    他不在乎戴有为说他,却不愿意戴有为说容九,正当惊蛰要反驳时,就听到容九淡淡地笑了起来。
    冷白的手指抚摸着自己的脸庞,容九流露出几分居高临下的倨傲,“惊蛰就是喜欢这张脸。”
    所以就算靠着这张脸又怎么了呢?
    男人带着古怪的笑,吐露出来的话,竟有几分得意。
    戴有为僵住,显然有点反应不过来自己到底听到了什么,而惊蛰的反应比他更大。
    他一巴掌拍在容九的后腰,咬牙切齿:“走走走!”
    说的什么胡话!
    等惊蛰拖着容九走远了,他才抱怨。
    “你在他跟前乱说什么呢?”
    容九好整以暇:“难道你最初,不是看上我这张脸?”
    就见那张昳丽漂亮的脸蛋猛地凑到跟前,苍白的皮肤勾起个略带恶意的笑,那种肆意张扬的美丽恣意生长,几乎霸占了惊蛰所有的注目。
    是美的。
    哪怕是扎根在极具恶意的土壤里,滋长出来的毒花拥有着可怕的掠夺性,可谁也无法否认那张狂浓艳的美丽。
    惊蛰原本在说着太室宫的事,说着说着,又不免想到了容九。
    这不能怪他多想。
    毕竟他天然就是个令人瞩目的性格。
    放在人群中,他就是最耀眼的那颗珍珠,谁都不可能避开他去。
    “我知道太室宫的事。”世恩摆了摆手,“陛下直到午后才回去。”
    这将整个太室宫吓得人仰马翻。
    世恩:“我差点以为你要回不来了。”他抱怨着,眉间还皱着。
    惊蛰:“我回来时,已经见过胡总管,他说,去太室宫的人已经安排好了,我不必再去。”
    太室宫的异变足以让胡越做出最合适的反应,他是舍不得自己手底的人,可他更不会为了这点心软,害得自己出事。
    更别说,昨天夜里,惊蛰和韦海东的对话不算秘密,很快就传入了胡越的耳朵。
    胡越反倒有点后悔。
    早知道惊蛰有这样的关系门路,他不该在昨天将人塞过去。
    尽管面上说得好听,只是帮忙,但惊蛰如此聪明,怎么可能猜不出来,胡越昨天是让他顶锅去的?
    惊蛰回来时,胡越还想好了种种安抚的手段,却没料到,惊蛰尽管有些疲乏,却一直带着笑。
    那笑是真心实意,他似乎并没有因为昨日的事记恨,反倒有几分感激。
    胡越想破头都猜不透,惊蛰这么喜悦是为何。
    惊蛰当然高兴,如果昨天他不顶替人去太室宫,他肯定遇不到容九,也无法帮他缓解痛苦。
    要是容九真的在大雨里淋了一夜,再强悍的身体也撑不住的。
    惊蛰摸了摸自己的脸,世恩也跟着摸了摸,摇着头:“快些进去,我去弄些姜汤来。”
    惊蛰:“我已经……”
    他的话还没说完,又见世恩匆匆出去。
    好吧,惊蛰住了嘴。
    分开前,也不知道容九上哪里弄的姜汤,捏着惊蛰的鼻子灌了两大碗,现在回来,世恩还要给他弄。
    惊蛰觉得,他怕是一打嗝,整个人都透着姜味,被腌入味了。
    胡越给惊蛰放了一天假,第二天,其他人去上值时,他躺在床上狠狠暴睡了一天。
    起来时,已经是下午。
    原本有点闷的鼻子,总算不那么堵了。
    惊蛰下床活动,再自言自语说了几句话,发现身体没有异样后,这才松了口气。
    没真的生病就好。
    惊蛰现在算是小有积蓄,可真要病,那也是病不起的。
    像宫里的来复,现在身体逐渐好转,可要不是前期姜金明给掏的钱,他根本活不下来。掏空他们这些相熟太监的钱袋子,也根本无法供得起二两银子一包的药。
    就算是姜金明,也只是在吊命的药上出了钱,要是救不活,他也不可能白白再花钱。
    惊蛰独自一人在附近溜达。
    其他人都去做活,他不好乱走,只能在附近看看,多少记一下路。
    再过两日,外国使臣就要到。
    惊蛰还从来没见过异域的人,听郑洪说,他们看起来都是鼻梁高挺,眼窝深邃,五官非常鲜明的人,还都挺高。
    他皱了皱鼻子,再高,能有容九高吗?
    容九是他见过最高的。
    韦海东长得健硕,却还没有容九高。
    惊蛰在认识容九前,从来不觉得自己是个矮子,不管走到哪里,他都算是身材高挑的那一拨,可万万没想到啊……
    在容九眼里,他就是小矮个。
    晚上,世恩回来时,特地探过惊蛰的额头,发现不烧,说话也没有堵塞音后,满意地露出笑容。
    然后,又给惊蛰塞了一大碗姜汤。
    惊蛰:“……我真的没事。”
    世恩严肃着脸:“不能放松戒备。”他们这样的人是没资格生病的,自然要做好完全的准备,免得事后再后悔。
    惊蛰不得已,还是把姜汤给喝了。
    世恩是个闲不下来的性格,每日里能和他八卦的人少了,他回来就只能和惊蛰说。
    “太室宫换了不少人,不知是出了什么事。”照例,还是从最重要的太室宫说起,“不过,今天我们去的地方,倒是看到了不少马,惊蛰,有的马,比我们还要高……”
    惊蛰:“怎么今天换了这么远的地方?”
    世恩:“好像是马房昨天出了事。”
    惊蛰敛眉,马房?
    他想起昨天半夜,韦海东去太室宫的事,不知这其中有什么关联。不过,也可能是他多想,毕竟韦海东这些天,似乎很忙,他们一路跟着护送的队伍来,并没有看到这位大人的身影。
    就在他们吃饱喝足,唠嗑完后,就已经早早歇下。
    接连的灯火,很快熄灭。
    胡越,本也要歇下,只是人刚上了床,很快就被外头的动静吵醒。
    胡越皱眉,心知那些手下,如果不是特殊情况,肯定不敢乱来。
    他揉着额头,爬起来。
    刚穿上衣服就听到门被急急敲着,听起来,是唐吉的声音。
    唐吉是胡越的徒弟,算是这些个二等太监里,最是受宠的一个。
    胡越披着衣服,打开了门。
    “出了何事?”
    唐吉的脸上流露出恐惧的神色:“师傅,戴有为死了。”他本来长得还算高大,可是说出这话的时候,气势却非常萎靡。
    胡越的困意,都被这话惊得飞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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