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忧:“七蜕和八齐之前还说,这是闲到没事干,可现在每次回屋歇着,那速度比我还快,可没看出来有哪里不乐意。”
    惊蛰闻言,忍不住笑了笑。
    无忧的年纪也到了,将来只能是个无阶等的小太监,不过他就跟他的名字一样,并没有什么所谓,比起在外头的日子,他还是更习惯现在的安逸。
    之前明雨问过他要不要离开,也是无忧自己拒绝了的。
    无忧:“惊蛰,你走得对,要是当初你继续留在北房,肯定还会闹出乱子。”
    也不知道,是太久没有见到惊蛰,让无忧倾诉的欲望变得强烈起来,以至于他什么话都往外说。
    “我时常来北房,倒是没看出来什么麻烦乱子。”惊蛰低头,带着几分迟疑,“之前可都是安安静静……”
    无忧左顾右盼,趴在惊蛰的耳朵边上,小声说道:“立冬很妒恨你。”
    惊蛰困惑地眨了眨眼:“我和他,没多少往来吧?”
    立冬是顶替长寿过来的小太监,惊蛰和他没什么往来,虽然几次来北房,的确有感觉到他身上若有若无的敌意,最明显的,还是那一次三顺拦着他。
    无忧:“可他一直很在意你的行踪,是后来明嬷嬷去了,我才看出来,他分明就是明嬷嬷的人。”
    寻常的太监和宫女,是不会分得这么清楚,可在北房,许是之前明嬷嬷和陈明德针锋相对,所以手底下的人,关系一贯不好。
    立冬投靠了明嬷嬷,在无忧他们几个看起来,无疑是某种背叛。
    惊蛰:“所以,明嬷嬷很关注我。”他敏锐地意识到,无忧想说什么,替他把接下来的话给补完了。
    无忧点头:“先前,明嬷嬷出事那会,立冬显然是慌了,还试图找德爷爷说话,不过被三顺拦下来了,后来,我见他偷偷出去,就跟了上去,发现他一路往东边去。”可惜的是,那会他没盯紧,最后给跟丢了。
    ……东边去,惊蛰不由得想着东边有多少主子。
    这盘算来去,好像也不少。
    惊蛰头疼,陛下的妃嫔,可真是多。
    而且北房本来就在北面靠西的地方,只要出门大多都是往东走。
    “无忧,多谢你提点我。”
    无忧摇了摇头,对惊蛰说道:“我才是,之前没敢说,到现在才说上一嘴,都有些马后炮。”
    惊蛰笑着说道:“这又不是必须的事,我只会感谢,哪里会怪罪。”
    无忧也跟着笑了起来,看着窗外,荷叶与菡萏结伴走过,她们两人窃窃私语,咬着耳朵,不知在说些什么。
    无忧的神情淡了些:“从前,菡萏与荷叶的关系,是最好的了。”
    惊蛰也看到了窗外的两人。
    他知道无忧说的荷叶,是从前的荷叶。
    “其实明嬷嬷死了,我心中反倒痛快些。”无忧叹气,“谁都知道,荷叶是给她逼死的,可没有证据,就算韦统领来查,也没有用。”
    惊蛰忽而想起来,他在明雨那听到的种种,不管是背后的致命伤,还是上面压着,不让这件事再查……
    之前惊蛰一直觉得,对明嬷嬷下手的是幕后主使,觉得她没用了就顺手将她处理掉。可如果反过来,明嬷嬷,其实是被其他人所杀呢?
    惊蛰心中蓦然升起一个古怪的猜想。
    他暂且按捺住这念头,听着无忧在絮絮叨叨。
    “……走了后,菡萏与荷叶,也快要走了,估计等到冬日前,就能确定下来。”
    惊蛰:“她们要去哪?”
    无忧:“一个是去永宁宫,另一个,目前还没定下来,不过,多半是去婕妤娘娘那。”
    惊蛰记下来这两位宫妃,她们的住处,恰恰都在东边。
    无忧看着外头的天色,恋恋不舍地断了话头,“我给你取个灯笼,你回去看着也方便,还是早些回去吧,”
    再晚些,这宫道一个人走,就更加害怕。
    无忧从来都是不敢一个人进出,每次晚上出去,一定会拉着人陪自己。
    惊蛰接过无忧递来的灯笼,虽然有些陈旧,烛光也暗淡了些,不过还是能照亮脚下的路。
    惊蛰:“下次回来,我给你带来。”
    无忧摆摆手:“不用,就是个破灯笼,作甚还还呢?快些走吧。”
    刚才傍晚,惊蛰到北房后,淅淅沥沥下了场小雨。好在他要回去的时候,雨又停了,不然惊蛰要借的,就不只是灯笼,还有伞。
    惊蛰提着灯笼慢悠悠往外走,一路上,这豆大的光芒,只照亮了脚下方寸大的地方,连带着上半身,都淹没在黑暗里。
    他自娱自乐地想,要是有谁撞见,怕不是得被他吓坏了。
    从北房到直殿司,需要穿过整个宫廷,这时辰有些晚了,惊蛰生怕遇到盘查,凭借着以往的经验特地饶了路。
    ……虽然他不想走小道。
    这不可避免,要穿过一些偏僻狭窄的地方。
    惊蛰在心里暗念佛祖保佑,千万不要撞见什么不该撞见的东西。
    可不知道是惊蛰念的时候,不够诚心;还是这临时抱佛脚的举动,不被佛祖接纳。
    惊蛰斗胆绕小路时,听到了些许古怪的窸窣声。
    惊蛰很想当做没听到,径直走过去。
    就算有人在暗地里做什么,可比起惊蛰,应当是他们更加害怕,会躲藏起来才对。
    可谁曾想,偏偏一阵风来,将惊蛰这小小的灯笼吹灭了。
    惊蛰愣住,抬起灯笼看了眼,才发现在内侧裂开了缝,怪不得风一大,这灯笼就灭了。
    他一时前不得,后不得,听着那声音细细碎碎,就在耳边,刚想一鼓作气走过去,就听着他们越发靠近。
    惊蛰露出个绝望的表情,不得已就近推开了偏僻宫室的窗户,快手快脚地爬了进去。
    那窗户刚刚合拢,惊蛰就听到声音在头顶上响起,他们竟是停在这道墙外,就开始争执了起来。
    惊蛰:“……”
    不要觉得肉眼看不到的,就真的是没有人哇!
    他正是有着惨痛的教训。
    “你现在说不干就不干了,是真的不要命了吗?”
    “再继续干下去,那也是不要命了!”
    “你疯了?那你让我怎么办?”
    “康满,是我对不住你,如果不是我,你也不会被迫……可是,我真的干不下去了!”
    “你既知道,是你拖我进泥潭,又怎么敢……”
    “我错了,我真的……”
    惊蛰托腮,这两人来来回回,就为了这个问题拉扯,翻来覆去都是这么几个词,他都快能背了。
    好不容易等外面安静下来,惊蛰松了口气,却突然惊觉,并没有离开的脚步。
    他再等了等,才听到外面有人长长叹了口气。
    “既然如此,我也拦不了你,你自行承担后果罢。”
    而后,两人的脚步声先后响起,匆匆离开。
    惊蛰没有立刻出去,生怕他们再杀个回马枪。过了片刻,外头真真是安静的时候,这才提着那灭了的灯笼,再重新爬出来。
    刚才那两个人的声音,惊蛰都不认得。
    言语里,只提到了一个近乎“康满”的人名,这个发音他倒是记住了,只是不知道具体的字是怎么写。
    惊蛰抬头看着月色,不敢再逗留下去,生怕惹出更多的麻烦。
    他提着小灯笼,匆匆就走了。
    不多时,僻静的宫殿,又响起了轻轻的脚步声,原来是刚才那两人,竟是又回来。
    其中一人摸了摸窗边,露出阴冷的表情:“你说得没错,的确是有古怪。”
    他们刚才离开,不到半道,丁鹏突然拉住了康满,说回想起刚才说话时,那宫墙脚下,好似是污泥。
    康满一听,就带着丁鹏回来。
    今天在傍晚下了小雨,雨势不大,却下得绵长,直到两刻钟前,才堪堪停下。
    他们说话的地方甚是偏远,在入了夜后,根本不可能会有人去。如果有湿润的泥印,那只能说明,有人曾在夜色中到过那里。
    他们提了心,这一路回去,自然发现了湿泥,且摸过窗边,还有少少的印痕,尽管经过擦拭,可还是有点残余。
    丁鹏推开窗,外里面看了眼。
    “也有。”
    两人的脸色都不怎么好看。
    康满:“莫慌,我们刚才并未泄露什么,顶多只能算是我们碎嘴,起了争执。”
    好在他们在外时,嘴巴也严密,哪怕和熟人交谈,也不敢露出半分。
    这点谨慎,在这时,倒是发挥了作用。只可惜,他们逮不住那个该死的偷听贼子。
    …
    秋高气爽,阳光灿烂。
    习习凉风吹得人很是惬意,直殿司的宫人多是刚干完活回来,三三两两在一起说话。
    惊蛰和世恩打听过,有没有认识“康满”这个读音的太监,世恩皱眉想了一会,嘶了声:“好像听说这么个人,不过不认识,你想见他?”
    惊蛰摆了摆手:“没有,只是偶然听人说过,你也不必去问。”
    他没有问太多,只是想确认昨天晚上听到的。惊蛰在离开的时候擦过自己的痕迹,就算真的回头被人发现那里曾有过人,可他们不会知道究竟是谁。
    除非他们长了千里眼,顺风耳。
    世恩挑眉看了眼惊蛰:“这话稀罕。”
    惊蛰:“这是关心。”
    世恩:“听起来更像是心有余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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