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在何时,已经被喂给了主人。
    男人能觉察到惊蛰的惊慌,尽管只有那么一点。
    可是那么敏感的他,怎么可能会真的无知无觉,他只是还没有抓到头绪,不知那种古怪的预警是从何而来。
    那夜复一夜的梦,白日怪异的警惕,都是由此而来。
    男人那双被惊蛰偷偷称赞过的手……那两根手指,正散发着脂膏的光泽。
    然后,慢慢舒展。
    有些害怕,惊慌,却茫然不知为何的惊蛰可怜,又可爱。
    让他有了一点浅薄的怜悯,却又在那后,滋生出暴戾的摧毁欲。
    他想让惊蛰变得更加破破烂烂,只能懵懂……无措……不得不,只能依恋着他。
    手指耐心地,一点一点按压着,试图将那哄骗开。
    所以,还不是时候。
    还要……再等等……
    第68章
    供应库的新管事,叫方勇。
    他这次来,是因着直殿监内,有一批东西要更换,正是与杂务司对接。
    这原是江掌司负责的,不过还没处理完,人就已经拍拍屁股离开,得亏廖江也有经手,又知道个大概,惊蛰这才不至于一片空白无所知。
    方勇看起来三十出头的年岁,与惊蛰交谈时笑呵呵,并不为难他。
    “没想到,新的掌司居然这么年轻,果真是后浪推前浪,年少有为呀。”
    方勇在说完正事后,笑着与惊蛰说。
    惊蛰笑了笑:“这多亏掌印赏识。”
    方勇:“不过惊蛰掌司,原名就是如此吗?”
    惊蛰微愣,片刻后摇了摇头。
    如方勇,姜金明,他们原先在宫里肯定不叫这个,都是被宫里的管事取个容易称呼的名字。有的,会跟到他们后来,也有的,会随着他们更换主子,被随便换了个新的。
    在宫里,想要留着一个名字从头到尾,本也是不容易。
    不过,要是爬上了方勇这样的地位,想要换回自己原来的名姓,那还是容易许多。
    他们也是在这个时候,才能真正拿回自己的姓名。
    方勇这是在提醒惊蛰呢。
    惊蛰:“我家,已是剩我一人。换与不换,也没有差别。”
    方勇沉默了会,笑着说道:“倒是我勾起掌司的伤心事了。”
    惊蛰笑道:“过去多年,不必放在心上。”
    他们又聊了些日后来往的事,方勇这才起身告辞。惊蛰将他亲自送到门外,看着他带着小内侍的背影消失在远处,脸上才露出少许凝重。
    这方勇,像是一开始就知道他的身份。
    直殿监的人,多少因着御前的赏赐与提高的待遇,知道一点关于惊蛰的身世。不过他很少提起,外头的人知道也是只言片语。
    不过这方勇嘛……
    倒像是很清楚,那拐弯抹角地提醒,带着少许善意。
    岑文经这个名字,惊蛰已经许久不曾想起。
    纵然再换,亦无从前故人会呼唤。
    左不过惊蛰,也算是他曾经的名讳,他到底是懒得再换。
    慧平跟在他的身后,轻声说道:“掌司,姜掌司请你过去。”
    惊蛰回过神:“听你这么称呼,总是不太适应。”
    慧平笑了起来:“这有什么呢?私下再论别的,在了外头,肯定要你留几分颜面。”
    惊蛰无奈摇了摇头,回去添了件衣裳,就冒着风雪往外走。
    姜金明寻惊蛰过来,倒是没什么要紧的事,只与他说了刘掌司与刘富的关系,而后,又提到了江怀。
    “他去没两日,人就没了。”
    惊蛰这吃茶的动作僵住,下意识看向姜金明。
    姜金明缓缓说道:“据说,是在梦中暴毙。”
    “暴毙?”
    这种死法,多用在无法解释,或者不能合理解释的死亡上。
    如果江怀是正常死亡,肯定不会用上这形容。
    姜金明:“听说,是太过高兴和其他人吃醉了酒,半睡半醒间被自己的呕吐物呛死。”
    惊蛰默了默,决定日后对酒水这东西,还是离得远一些。
    廖江自然也随在惊蛰左右,听到了关乎江怀的死亡。
    这件事突兀又古怪,纵是到他们离开,廖江都带着几分茫然与难以置信。
    惊蛰:“为何不信?”
    廖江:“他,的酒量一直都很好,可以与人吃上好几斤都不会吐,我难以想象……”
    他照顾过好几次吃得浑身酒气的江怀,可是每一次,他看着都很清醒,别说是吐,连走动都不晃动几分。
    这样的人,居然会被自己的呕吐物呛死?
    廖江怎么都不信。
    惊蛰:“他的死,你觉得有蹊跷。那你,要查吗?”
    廖江微张嘴巴,似乎从来都没想过这个可能。
    过了一会,他缓缓摇了摇头。
    “如果我查,就会将目光吸引到我们身上。连江掌司那样的人都会出事,难保不会危及到我们自己。”
    廖江虽有点伤感,到底还是这么说。
    “他待我很好,不过,为了自己的利益,也可以坐视我被刘富折磨的未来,这可不够我奋不顾身去查。”
    他当初待江掌司,也是尽心尽力,并未有过丝毫的懈怠。
    可要他豁出命去,那也是不能够的。
    谁人的命,也只有一条。
    惊蛰笑了笑,他对江怀没有多少感情,廖江既不打算查,他更是不会惦记着这事。
    江怀的死被按下,就在他们说话的空当,不远处正有一行人朝着这边走来。
    刘富带着两个小太监,瞧着脸上怒气冲冲。
    也不知道又是谁得罪了他。
    两边的人在路上撞见,刘富看到他们,先是停下了脚步,下意识要等惊蛰给他们让路,片刻后突然醒悟过来,又猛地避让到边上去。
    这转变也不过是一瞬,刘富的动作只是僵了一僵。
    可这里是皇宫。
    谁不是人精?
    尽管惊蛰一行人没说什么,只是略点了点头,就快步离开,可是刘富还是气得牙狠狠,忍到了惊蛰他们离开后,转身一脚揣在一个小内侍身上。
    他原本心头就憋着气,如今这一件事不过是点燃怒火的导火索,直接让他爆发了脾气。
    他的力气大,一下就将人踹倒,厉声骂道:“没吃饭呢?站着都站不稳?”
    那小太监低着头,又勉强爬了起来。
    刘富还要踹,另一个连忙说道:“刘掌司,莫不是等得着急了?”
    刘富一想到这事,这才勉强压下了心头的怒气,转身匆匆走了。这两人赶忙跟了上去,直到了刘掌司的门外,这才在外头守着。
    刘掌司叫刘富过来,却不是为了别的。
    同样说起了江怀的死。
    刘富一听到江怀死了,一时间心花怒放,脸上的横肉都因为笑容被挤在了一起,“他是被人杀的?”
    “你想知道,那就自己去查。”刘掌司瞥了一眼,对刘富这异样的高兴不做表态。
    刘富嘿嘿一笑:“我可不能去查。连江怀都死了,我岂不是去送死。”
    不过,他的脸色又沉了沉。
    江怀死了,那他的那些钱财,怕不是被其他人瓜分了?一想到他那一半没拿回来的钱,刘富这心都在滴血。
    “可是……江怀刚去没多久,背后又有人在,怎么会这么轻易就没了呢?”刘富想到这,还是有些纳闷,“难道说,他得罪了什么人?”
    刘掌司平静地说道:“慎刑司说他是被呛死的,他就是被呛死的。至于,他是为什么而死……”
    刘掌司的心里,蓦然闪过江怀的种种行事。
    刘富这些二等太监不知道,可他们这些做掌司的却清楚,如江怀这种轻易离开的事,本不该那么容易发生。
    别的且不说,他做掌司也没两年,这节骨眼上却能顺利离开,纵是他背后有人,也未必能做到这点。
    资历不够。
    越往上爬,越看的是资历。
    如果江怀背后的人脉,真的能够让他突破这些资历的要求,那一开始来的就不是直殿监,而是慎刑司,司礼监那样的地方。
    直殿监不过是江怀这种人的跳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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