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三步并做两步,直接绕过屏风。
    “惊蛰?”
    “惊蛰!”
    就在他们脚步上冲向那间的门外时,他们隐隐约约好像听到了一声颤抖的呜咽。那听起来太过细微,仿佛只是风穿过门窗时带来的细响,被他们听错了。
    毕竟仔细再听,却是一点声音都没有。
    “惊蛰!你没事吧?”
    慧平拍着门,声音不小。
    可是屋里面却安静得很,一点声音都没有。
    廖江:“钥匙呢?”
    “这屋里头的钥匙,我也没有呀。”
    慧平身上有的,也只有大门的钥匙,再往里面的钥匙,就算给了他,他也不会拿。
    就算是关系再好的朋友,在有些事情上还是要保持着距离,尤其是在这些隐秘的事件。
    惊蛰知道分寸,慧平也不会逾越。
    廖江哎了声,抬脚就踹。
    “哐当——哐当哐当——”
    就在第三下,几乎要把门给踹下来的时候,屋内终于,有了那么一点动静。
    “别踹了……”
    声音很轻,几乎是慧平侧过耳去,才勉强听一点动静,他连忙拉住了廖江。
    “惊蛰好像醒了?”
    廖江被拉得往后倒退了几步,停下脚来皱着眉看着门,隐隐约约,的确听到了一点脚步声。
    好像是有人从床上摔了下来,扑通一声后,又带着一点迟疑的挪动。
    慢慢朝着这里走了过来。
    门有点被廖江踹坏了,这里头的人想打开门,还花了一点动静,才把门栓给打开,露出了一张面有潮红的脸庞。
    惊蛰的脸上汗津津,头发有些凌乱,粘在额头脸庞,就连身上的衣服也穿得有些松松垮垮,好像是随手抓过来套上的,多少有些皱褶。
    屋内散发着一种奇怪的味道,有点浓香,但又带着一点凛冽的寒意。
    仔细闻来有点古怪,但是想要更加去追寻它的源头,却又消失无踪。
    莫名的,推开门那一瞬间,夹带着这股气味的暖意冲了出来,可紧接着那怪异的寒冷,一下子席卷了他们。
    再往里头看,屋内的窗户几乎全都是打开的,根本就保暖不了一点,怨不得会这么冷。
    越过惊蛰有些哆嗦的身体,往后看到的那张床,狼狈得要命,床上的被褥不翼而飞,垫在下面的垫子也东一块西一块湿透了。
    两个枕头全都丢在了地上,东倒西歪的。
    整个屋子乱得很。
    仿佛带着一点潮湿的寒气。
    廖江大惊失色,抓住惊蛰的手指,被那异样的滚烫吓了一跳:“你怎么了?你是不是发烧了?”
    慧平仔细打量着惊蛰的眉眼,发现他的眼睛湿漉漉的,眼角发红,要么是哭过,要么是被高温烧得有些受不了了。
    再看屋里那么凌乱,他眉头跟着皱起:“你开窗睡觉了?”
    屋外现在已经逐渐有了风,这洞开的门窗,刮得人有些受不了。
    他走过去将其中一两扇窗给关上了。
    “我……”
    惊蛰刚说第一个字,声音就哑得有些难听。
    他拼命咳嗽了几下,带着那仍然有着坚涩感的声音说话:“……昨天晚上睡着的时候,忘记检查门窗了。夜半时分醒来,就想着要不泡个澡暖暖身体……结果泡完澡之后,在床上躺了躺,就到这时候了……”
    他这话里头几乎全都是实话,只不过是略带了一些过程以及发生的事情,听起来就十分的真诚。
    廖江扶额,无奈叹息:“你现在连走的力气都没有了,床上这么乱,不会是刚刚折腾的吧?你怎么可以不带被子,就在床上休息,还没关窗……”
    他越说越心梗。
    他正扶着惊蛰的身体,因为这近距离的接触,所以也能感觉到惊蛰现在应该是手脚发软,正靠着他才能支撑得住。
    而且人都被冻醒了,想着去提点热水泡泡身体,那怎么不把慧平也一起叫起来?
    慧平在惊蛰身边原本要干的就是这些伺候生活的伙计,结果因为惊蛰不喜欢使唤他,就总想着自己来做。
    一想到这个,慧平就忍不住要叹息。
    廖江也是。
    他虽然是个二等太监,手底下没有太多的人,可他要是唤起别人来伺候的时候,那也是得心应手。
    可从来没有他自己去提热水的道理。
    两个人双管齐下,把惊蛰狠狠教训了一顿。一人把他按在床上休息,另外一个人去收拾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当廖江发现,惊蛰的被褥和衣服,居然有一半是在木桶里的时候,他整个人都惊呆了。
    “你……你别告诉我你都到这样了,你还想着洗完澡之后顺便把衣服给洗了?而且你的被子都是棉花,放在水里面干什么呀?你是烧昏了头吧?”
    那一连串的吐槽,把惊蛰说得脑袋都耷拉了下去。
    慧平想笑,可是抬手摸上惊蛰的额头,发现还是滚烫得要命,这心里的担心就压不下来。
    他先是把那床褥子给拆了下来,换上了新的,要给惊蛰换衣服的时候,却被他无力地抓住了手。
    “不用……这身衣服是我刚刚换过的。”
    慧平挑眉,“那也随你,不过你必须得躺下休息。”
    然后又道。
    “容九送给你的那些药你藏在哪里了?我给你翻出来,你找找看里面有没有什么能用得上的东西。”
    他说话的时候,正低着头把所有的东西卷起来,所以也忽略了惊蛰听到“容九”时,脸上更加烧红的难堪。
    “……我放在,里头的箱子。”
    惊蛰抬起手,指了指里面的柜子。
    慧平朝着他点头,然后抱着东西就走了过去,与此同时廖江也找到了新的被子,将它们抱了出来放在床上。
    “你先将就着用这个盖一盖,保暖一下身体,晚些我再给套上被单。”廖江说着,“今日的公务就不必处理了,反正也是那些零碎的事情,昨天都已经谈过,若是有人要来,除非是掌司掌印,不然我就都给你拒了。”
    到了惊蛰这个地位,除非他得的是重病,不然能靠着身体熬过来,就不算大事儿,没必要挪出去。
    再不济,虽然他们明面上不能看太医,可是私底下花点钱,找个医官来看也还是可以的。最起码比起那些普通宫人来说,他们更愿意给掌司卖个好。
    “要是晚上还不能将温度降下来,我就去侍卫处一趟。”
    至少惊蛰几次去侍卫处,是看病去的。
    至少说明那里有方法,可以联系上太医。
    他们非常担心惊蛰的身体,这就让他更加心虚。
    他心里的那个愧疚啊,恨不得把自己变成一条惊蛰,爬出来跟他们道歉。
    ……可惊蛰不敢。
    手脚虚软无力是真的,眼角通红是真的,脸上烧得滚烫也是真的……他整个人就符合一个生病了的状态,任由他怎么解释,其他人也是不信的。
    他躺在床上,眼睛不自觉地看向最后一扇打开的窗户。
    就在他们两个人闯进来的前一瞬,容九刚刚从这里出去。
    那可谓千钧一发。
    惊蛰都想不明白,男人到底是哪来的胆量这么干?
    在慧平和廖江刚要来找他的时候,间隔着两道门,惊蛰已然能听到外面的动静,紧接而来的脚步声更像是催命符。
    惊蛰抿着唇,这让他迷惑,又有些不安。
    也不知道他是否应该庆幸,正好在这个节骨眼上,慧平和廖江闯了进来,不然,惊蛰怕不是要被他生吞活剥了。
    一条惊蛰慢慢往床里面蠕动,让整张被子盖住了自己的脸。
    可怕。
    他再一次这么想。
    为什么这个男人也那么熟练?
    他哭得很狼狈,很难堪,可这个男人丝毫没有怜悯之心,根本就听不到他的哀求,仿佛那一切都是佐料。
    变得更加放肆,根本不知收敛为何物。
    …
    他想品尝一朵花。
    那朵花看起来非常的娇嫩,每次开花的时候几乎都只愿意露出小小的一点缝隙,仿佛在吸引着蜜蜂采摘。
    可是大部分的蜜蜂都不知道这里是一处极其甜美的浓浆,它们更愿意飞到其他地方去,去采摘那些更加鲜艳的花朵。
    可及其偶尔的,也会有几只误入迷途的蜜蜂,飞到了这里,然后发现了这朵花的与众不同,它们试图冲将进去,抢夺这朵无人发现的花。
    可就在那一瞬间,它们会突然发现,这朵看似无人在意的花,早已经被一只蜂王给发现了。
    不仅被发现,它已经霸道地在所有的地方上打满了自己的标记,让其他蜜蜂还没有接近之前,就已经感觉到它散发出来的气味。
    蜜蜂们如此垂涎,那朵花所拥有的香。
    香甜,糜烂。
    可是极强的威慑,叫它们不敢逾越雷池一步。
    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只蜂王,落到了那朵花盘上,它们突然发现,那只蜂王比它们的个头,还要大上许多。
    但是那朵花绽放的时候,这又只有那么小的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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