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绳索紧紧的咬在他的皮肉上,如同某种怪异的枷锁,令他举手投足之间,都会感受到那种紧绷的感觉。
    这是赫连容亲手捆上的。
    直到现在他动作的时候,仍然能够回想起男人在为他束缚时的那个表情。那种贪婪,偏执,狂热的情绪,如同风吹过山林点燃的火,长久不停。
    这种紧紧咬合住的感觉,就像是赫连容的气息还停留在他身上,几乎无处不在,都被他牢牢包裹着,就连口鼻也几乎被捂住的那种窒息感……
    惊蛰蓦然回神,捏着眉心,强迫着不去想这变态事,偏去想别的……毕竟这是他自己答应的。
    至少在这月之内,都任由他摆布。
    耳边,石黎还在说着话。
    惊蛰定神细听,他今日之所以会匆忙出宫,却也是有缘故的。
    为了岑良。
    这事说起来,还要从陈少康说起。
    陈少康喜欢岑良,这事惊蛰是知道的。
    自打看到那封信,不必多问,他就已经将来龙去脉猜得差不多。
    若非喜欢,陈少康何必趟这浑水?
    后来他又从娘亲的口中得知了来龙去脉。
    只不过,这少年已经去了远处为官,人已经不在京城,再加上他连离去前,都惦记着要照顾柳俊兰和岑良,这份情他承了。
    年少爱慕,难得纯粹无私,能不能成,那也只看陈少康和岑良的缘分,惊蛰不会过多干涉。可倘若有人要拿这件事来刺探,他可不能眼睁睁看着。
    今日石黎汇报之事,就出在这桩麻烦上。
    自打岑玄因当了官,又有诸多赏赐后,便有许多人试图登门拜访。奈何岑家如今不叫岑,那匾额上写着容。
    就算真有胆大的人,一到了这门外,就也失却了几分锐性。这也给岑玄因挡回去不少麻烦的应酬,他心里还乐呵着。
    可容府的人多,原本就是处小宅院,又是被景元帝给买了的,岑玄因见家里住不开,就拿了主意,在临近的街道上,又买了一栋三进宅院。
    那都是装饰妥当,只需叫人打扫,就能搬迁入住的屋舍。
    柳俊兰和岑良虽有不舍,不过岑玄因也劝她们:“家里人比从前还多,挤得几乎没处落脚,再加上我们在这住着,惊蛰要是出宫来,都没地方歇息,不若再买一处大的。至于那些回忆念想,我们一家人在一块,哪哪不是家呢?”
    这话的确说服了岑良,不过私下里,她还同柳俊兰抱怨过:“父亲肯定是想到这地方是哥夫给买下来的,所以住得不够自在。”
    虽然惊蛰哥哥也交了一半,但在他爹眼中,那匾额上挂着容府,就住着不舒服。
    柳俊兰:“别理他那牛性。”
    岑玄因回来后,柳俊兰已经逐渐意识到岑玄因的性格,与从前大有不同。
    他看待事情都消极偏激,处处都会设想最糟糕的结局,做足完全的准备。这的确过于阴狠,只是经历了那么多事情,要是这能让他安心,柳俊兰到底是随他去。
    毕竟,这也的确是为了自家人好。
    只是,他们一家三口搬到新家去后,原本容府的人,也有一半跟着过来。
    于管事嘿嘿陪笑着:“大人,您就算去外头找护院,肯定也比不上阿东十六这些人壮实,再则说了,素和的身手也不错,就让她跟在娘子身旁罢。”
    岑玄因:“这些人跟着我们离开,那容府该如何?”
    于管事:“自会有新人过来。”
    岑玄因倒是没在这件事上强求,便也应下来。当然,他答应的原因,是他清楚身边,早就不知有多少人在盯着。
    他总能感觉到那些若隐若现的视线。
    景元帝这人阴毒得很,明知他敏锐,却故意派许多人盯着,这到底有几分是在盯梢,几分是在刻意展露自己的权威,谁也说不清楚。
    岑玄因心里重重哼了声。
    搬了新家后,那些原本被“容府”匾额阻拦的人,就没了顾忌,这送来的拜帖虽不至于纷至沓来,但也是厚厚一叠。
    除了这些外,许多上门的,却是媒婆。
    岑良的岁数到了,正是要相看人家的时候,只要有心打听的人都知道。
    有那自持身份高的人看不上岑家曾经的遭遇,自然也有看中岑家父子两人现在的身份……岑玄因就不说了,刚刚新官上任的兵部侍郎,在这京城中,已经算是非常出挑的官职。而岑文经,那就更是一个稀罕人物。
    景元帝的那道旨意……呵,皇帝何尝有过仁慈,怜惜的时候?
    这分明醉翁之意不在酒。
    而今后宫空虚,唯独岑文经一人,景元帝是何心思,简直想都不用想。
    有那看上岑家的人,自会有人来做媒。
    柳俊兰收到这些,只是苦笑着摇头,没和岑良提及,就全部都回绝了。
    岑玄因与她说过,这些官场上的应酬,若是喜欢就去做,若是一个都不喜欢,那也没必要去碰。岑玄因不觉得自己要往上爬,还得牺牲柳俊兰来为难自己。
    柳俊兰这些天,就只依着自己的心意,参加了一两个宴会,略略认识了些官家夫人而已。
    在这种近乎陌生的情况下,能请媒婆上门来的,定然不是真心实意为了自家子弟的人。如此来,也并非良配。
    不过柳俊兰不说,岑良也能知道。
    毕竟有的媒婆上门来,那的确是声量够大,隔着两道门,岑良还能听个清楚,顿时哭笑不得。
    她迄今都没有想要嫁人的念头,如今对岑良来说,最要紧的便是好好学习,汲取更多的学识才是。
    三人都各有忙活的事情,在这新家住下之后,倒也怡然自得,过得颇为舒服。
    就在岑家许多事情都步上正轨后,一日,素和在媒婆离开后,神情有些严肃,轻声与柳俊兰说着:“夫人,这些天,六嫂和金子他们外出采买的时候,听到一些传闻。”
    柳俊兰正头疼这些媒婆的事,闻言有些诧异,“传闻,与我们有关?”
    素和一开始说是跟在岑良身旁,不过到了新家后,还是惯常跟在柳俊兰的身旁,而岑良身边则是有了一个岁数相当的小丫头,倒是很对岑良的脾气,两人同进同出,倒是很欢快。
    “夫人说得是,外头正在传着,定国公府家的小郎君陈少康,与咱家娘子私定终身……”
    柳俊兰吃惊抬头:“定国公府?”
    她记得这名,更知道陈少康是谁。
    “陈少康应当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柳俊兰摇了摇头,“若非我们进京,良儿根本不知道陈少康的事。他有心为良儿好,却也什么都不说,这样的人,要是真的有心算计,何必等到今天?”
    更何况,陈少康现在并不在京城。
    素和:“夫人,婢子也觉得,应当不是定国公府传出来的消息。奈何这消息传出去,娘子的闺誉……”
    柳俊兰的面色沉下来。
    她特地派人去查,发现这传闻,最初也不知道从哪里起,却是传得有鼻子有眼,只不过都当做杜撰,也没谁当回事。
    只是后来一个诗会上,有那沉家娘子提及陈少康,笑话他有个心上人云云,这些闲言碎语就变得入了人心。
    毕竟谁都知道,沉家娘子与陈少康交好,她说出来的话,总归是有几分可信的。
    柳俊兰蹙眉,她并不擅长这些算计,就待晚上岑玄因回来,将这事告知了他。
    岑玄因气得七窍生烟。
    这传闻来得蹊跷,又很是无声无息,待留意到的时候,就仿若事情真是如此,这种潜移默化的影响,纵是要戏洗刷,也并非容易事。
    怪哉的是,岑玄因近来正见过定国公。
    他保准这定国公没有这意思。
    定国公看着是个满心算计的人,不过似乎待家人还算可亲,溺爱幼子的传闻,更是京城都知,他是不会想要和岑家联姻,惹上这样的麻烦。
    ……那这消息传出来,所欲何为?
    岑玄因暂时闹不明白,不过他回到京城后,也与从前一些“旧相识”联系上,这面上查不到的,让那三教九流的人去查,说不定还更有线索。
    他私下找了人去查,而这消息,就都瞒了下来,不打算传入惊蛰耳中。
    只是岑家人虽是这么想,惊蛰到底还是知道了。岑家府上那些人,也不知有多少原本是景元帝的人,惊蛰总会时不时就过问几句,原本送往景元帝案头的消息,有时也会被他截留。
    皇帝根本没放在心上,任由着惊蛰动作。
    惊蛰在得知此事后,便点了人出宫。虽走得有些匆忙,不过惊蛰还记得留下字条,免得赫连容回来没见到他,心有不虞。
    马车一路到了岑府,阿东早认得这车马,立刻迎了出来,轻声说着:“郎君,您怎么来了?夫人与娘子,并不在府上。”
    这人嘴皮子利索,惊蛰还没下车,就听到了重点。
    惊蛰挑开车帘:“她们去了哪?”
    阿东:“前几日,沉家下了拜帖,夫人今日带着娘子赴约去了。”
    沉家……
    沉子坤那个沉吗?
    惊蛰又问了几句话,放下车帘,并没进门:“调头,去沉家。”
    车夫无声无息地应下。
    石黎跪坐在车门边,觉出不对:“郎君,可要?”
    他的手,按在了腰间。
    惊蛰摇了摇头,吐着气:“沉家是站在陛下这边,若真是沉家下的拜帖,娘和良儿不会有事的。”
    他担心的不是沉家,而是旁的事。
    不知为何,惊蛰总有种怪异的感觉,这种不太舒服的危机感,他已经许久不曾有过。
    他不说话,车厢内更是寂静。
    也不知到何时,马车突然停了下来,车夫在外低声说道:“主子,到了。”
    惊蛰弯腰出了门,就见前头还有一二辆马车,不过门边上,主人家已是不在,留着几个管事模样的人在候着。
    这么来看,今日这宴不管是什么,都已经到了时辰,这主人家才会去待客,只留着管家婆子在等候这些迟来的客人。
    倘若没有拜帖,不告而来,便是失礼。
    这新来的马车停下时,沉府上的门房也没忍住多看了几眼。那些相熟的来往客人的马车,这些守门的人都熟悉得很。
    余下新结交的客人,今日都已是到了。
    这位郎君又是什么来路?
    石黎上前一步,掏出自己腰间的令牌,只轻声说了几句,那门房的脸色微变,双手捧着那令牌快步进去,不多时,一个管家模样的人立刻出来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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