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单超默然片刻,摇了摇头。

    “……那就好。”

    太子又叹了口气,怅然道:“那天我本以为自己真的要死了,尤其当毒发时,我痛得视线都模糊不清了,却还看见谢统领就冷冷地站在那,冷冷地看着我……谢统领是皇后死忠,即便我不被毒死,他也有一千种法子能要我的命。”

    “要不是大师,丛刻我已经进昭陵了。”太子露出一个凄凉的苦笑:“因此我看大师,只觉得亲切,要是我有兄长的话,差不多就应该是大师这样的吧。”

    单超:“……”

    太子!要是你有兄长,你就不是太子了啊!

    单超简直不知该说什么,半晌才尽量委婉道:“即便如此,有些话殿下还是慎言吧。东巡仪仗不比东宫,有些话小心隔墙有耳。”

    太子感激地看了他一眼,说:“我晓得的。”

    “谢统领虽然亲近皇后……”单超还想替谢云分辨两句,但话一出口,心底竟然泛上一股针扎般的酸意,便说不下去了。

    “大师也请小心谢统领。”太子没听出来他原意是想辩解,凝重道:“谢云此人,来历极是诡谲,我听戴侍郎跟我提过两句——戴侍郎的叔父乃是先皇宰相,朝中秘辛所知甚多——说谢云曾师从暗门掌门尹开阳,后来因暗杀宇文虎事败,被流放漠北数年。回朝后不知为何立刻得到皇后重用,数月之间便爬上禁军统领高位,迅速累积了家资数万……”

    单超咯噔一下,心说原来如此,难怪谢云会去漠北。

    他又追根究底问了一句:“为什么谢统领要暗杀宇文虎?”

    太子脸色却突然不自然起来,看了看裴子柳,小姑娘正一脸懵懂地望着他们。

    “呃,”太子招招手,单超贴耳过去,只听太子小声道:“此事非常荒谬,大师听听就好,不必太当真……传说谢统领当年容貌秀美,貌似少女,有一天宫中夜宴,宇文虎醉后欲行逼迫,呃……”

    单超心脏狂跳起来,暴怒和嫉恨突然从脑髓深处迸发,如一股滚烫的热流涌向四肢百骸。

    但他面上还是很镇静的,甚至连声音都没什么变化:“……原来是这样,难怪两人不合。”

    “宇文大将军虽然醉后失德,但平素为人还是不错的。”太子丝毫没发现单超眼底掠过的森寒狠色,叹息道:“大师请听我一言。虽然不知谢统领为何不放你回慈恩寺,但东巡回去后,大师还是立刻寻机脱身吧。谢云此人行事嚣张,心狠手辣,连圣上偶尔都有些忌讳他……”

    单超吸了口气,强行压下胸腔中沸腾的杀意。

    “多谢殿下提点,我记住了。”单超站起身,稳稳当当揖了揖手:“外面天色已晚,快抵达行宫了,我得出去安排下禁军车马,告辞。”

    太子惴惴不安地点点头,目送着他挺拔的身影下了车。

    单超跃下高高的太子车舆,解下乌云踏雪的马缰,纵身上马,一抬头,正巧撞见不远处谢云竟然端坐在白马上,冷冷地瞥着他。

    而一个灰衣宫人正低头耸肩,小声在马前说着什么,单超认出那是刚才在太子车舆里伺候的太监。

    宫人回头看见单超,当即吓了一跳,面色煞白煞白。谢云轻描淡写地挥挥手,那宫人立马哆哆嗦嗦、头也不敢抬地走了。

    单超直直看着谢云,目光深沉迫人,似乎能透过白银面具,看进他那双波澜不惊的眼睛里。

    风从仪仗中吹过,掀起重重明黄纱幔。

    半晌谢云面上一哂,骤然策马,头也不回地走了。

    仪仗且走且停,终于抵达了濮阳行宫。

    圣上兴致十分高昂,驾临行宫的第一件事便是召集群臣大开夜宴,张灯结彩的十分热闹。待歌舞散去后已经是真正的半夜三更,连单超这样铁打出来的精悍身体都有点疲乏,那帮文臣们更是歪七倒八,纷纷被宫人扶着走了。

    单超起身欲离席,突然只见太子隔着人群,偷偷摸摸地回过头,对自己招了招手。

    这是在叫他过去。

    单超略一迟疑,此刻肩膀却被人一拍,回头看赫然是马鑫。

    “统领有事找你,”马鑫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木着一张脸冷冷道:“在清凉殿偏殿,令你别废话速度去。”

    单超:“……”

    自从被大师勒索过十两银子之后,马鑫对单超就一直满怀着说不出的敌意,平时见到了要么冷嘲热讽,要么就干脆绕道走,从来没有好好说过一句话。

    单超疑心是不是自己当初狮子大开口勒索多了,毕竟十两银子数额太大,给马鑫留下了贪得无厌的坏印象。不过事情已经发生,再后悔也没用了,遂只得作罢。

    单超对马鑫简单道了声谢,向太子做了个抱歉的手势,转身向内宫走去。

    清凉殿。

    宽阔的大堂中烛光忽闪,谢云一人坐在大殿深处,背对着朱红宫门。

    他已经沐浴过了,裹着宽大的棉白衣袍,一手用布巾擦干湿润的长发,一手将面前的禁军户籍册缓缓翻过一页,不时拿起笔勾画注释些文字。

    身后传来脚步声,谢云头也不回,说:“给我倒碗茶来。”

    脚步声在他身后停下,静默数息,伸手挽过他颈侧那把头发,接过布巾开始擦拭起来。

    谢云瞳孔倏而收紧,旋身站起,当胸一掌拍出,啪地被来人抓住手腕。

    “——来人!”

    宇文虎淡淡道:“没人,你自己把周遭巡逻的大内禁卫都遣走了,你猜我的人会不会听你调令?”

    “……”谢云一只手腕被他攥着,眼神阴霾一言不发。

    宇文虎却坦然自若,用另一只手端起桌案上的茶壶,真的倒了碗热茶,递到他面前:“——谢统领,请?”

    谢云没有夺过茶碗当头泼他脸上,但也没有其他动作。两人相距不足咫尺,禁军统领微微扬起下巴,这个动作让他和宇文虎几乎平视,同时也让他衣襟上脖颈的线条和深陷的锁骨,在阴影中格外明显:“……宇文将军有何贵干?”

    宇文虎喉结很明显地滑动了下,随即别开视线,仰头自己把那碗茶一饮而尽。

    他把空茶碗放回桌案上,指着烛台下一只已经差不多喝干净了、只剩下最后一点黑色残渣的药碗,问:“这是什么?”

    “风寒汤,”谢云冷冷道。

    宇文虎食指蘸了往嘴里一吮:“风寒汤要用千年金参做药引?”

    “……”

    “你脉息中内力极弱,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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