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我还以为你真想杀我,直到我看见那个剑招,你曾经教我演练过……”

    谢云年轻的面容在狂风呼啸中露出了一丝苦笑:“快跑吧。我几次三番拖延命令,你母亲绝不仅仅只派了这一拨人马前来查看,被抓住咱俩就得一块死在这了。”

    少年竭力仰头吸了口气,勉强咽下热泪,笑道:“若跟师父死在一起……至少死能同穴,还有什么不知足的?”

    谢云策马狂奔,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无声地叹了口气。

    “师父?”

    “什么。”

    “刚才那一剑招,叫什么名字?”

    马蹄奔腾驰向远方,谢云的声音飘散在风里,裹挟着万里黄沙飞向天际:“全身内力灌注一剑,其势至刚至雄,而盈不可久,只要击中手臂尺泽穴便可轻易破解。是以此招动而有悔,可作两人合谋、佯攻假输的招数……”

    “贵而无位,高而无民,贤人在下位而无辅;称亢龙有悔。”

    两人合谋、佯攻假输……

    虚空中单超瞳孔紧缩,随即难以置信地张大了。刹那间他的意识穿越重重时空,八年前泰山武道大会上一幕幕鲜血淋漓的景象再次出现在眼前——

    已成废墟的擂台上,谢云剧烈喘息着蹒跚走来,似乎喃喃说了几句什么,继而以全身力气挥动太阿。

    剑锋自上而下直取单超心脏,那一瞬间所有细节与当年万里大漠相重叠,甚至连剑锋的角度都一模一样!

    但这一次,迎接他的不是徒弟在手臂尺泽穴上的轻轻一拍,而是龙渊直接刺穿了胸腔。

    “谢云——!”

    单超在恐怖的真相面前竭力伸手,发出野兽般凄厉的嘶吼,但所有一切于事无补。他只能眼睁睁看着八年前泰山顶上,记忆中的谢云跪落在地,继而颓然倒了下去。

    ——那一刻血色漫天,谢云看着他的目光痛苦而错愕。

    时至今日,单超终于明白了那是为什么。

    第89章 赐死

    “禁军统领谢云接旨——”

    “圣上口谕,传谢云面圣问话,钦此——!”

    翌日清早天蒙蒙亮,行宫大门刚开, 传出的第一道圣旨竟然是这个。

    近日洛阳城内风声鹤唳, 马鑫等人都有所觉察,闻言纷纷面露悚然。只有谢云放下手中的青瓷玉碗, 起身一整袍袖,众目睽睽之下沉声道:“带路。”

    从寿昌宫偏殿到上阳宫并不遥远, 不知为何谢云却绕了段路,经过了雍王别府前。被皇帝亲自下旨封锁的雍王府此刻禁卫森严,羽林军全副兵戈团团围府, 见北衙统领车马经过, 不约而同露出了混合着警惕和抵触的神色。

    谢云挑起车帘,只见羽林军副将大步走来,生硬地行了个礼:“此乃封禁重地, 谢统领有何贵干?”

    明明是夏初清晨,苍穹却暗云密布,空气中漂浮着浓重的咸腥,仿佛正酝酿着一场大雨。

    谢云无视了对方几乎明晃晃挂在脸上的不欢迎,沉吟片刻后问:“你们将军呢?”

    “将军正在练武。”

    谢云刚要说什么,副将打断道:“羽林军肩负皇命,大将军身系雍王安危,不便出来见客,请谢统领见谅。”

    这话字字抬着皇帝和雍王,竟然丝毫不容辩驳——他以为骄纵高调的禁军统领会因此被触怒,谁知等了半晌,却听马车上传来一声轻笑:“羽林军忠于职守,这样很好。”

    副将:“……”

    谢云瞥了眼愣在原地不知该作何反应的副将,懒洋洋道:“帮我转告你们将军一声,今日陛下宣我单独进宫说话。”

    “……啊?”

    谢云见他愣在原地不动,抬了抬下巴:“去说。”

    副将不明所以,但无法硬抗,只得转身走了。

    而此刻卧房中,单超正背对着门俯在榻上,脊背起伏平缓,紧闭的眉目满是憔悴。

    昨晚他丢下谢云二字之后便失去了意识,随即发起高热,一度呼吸骤停。众亲兵的心跳也差点都停了,所幸很快有惊无险,凌晨时分那危险的高热终于退下,才沉沉睡了过去。

    副将踌躇片刻,内心的不忿终于占了上风,退出房间关上了门。

    “回谢统领,您的话已经转告给了大将军。”

    谢云定定瞥着低头拱手的副将,半晌没等到下面的话,终于问:“你们将军怎么说?”

    “将军说,知道了。”

    ——只是知道了?

    “你说了是我单独觐见?”

    副将一口咬定:“确是原话转达。”

    谢云目光从紧闭的府门一掠而过,半晌内心叹息一声,面上却没有显露分毫,松手放下了车帘:“走吧。”

    车马在羽林军的视线中粼粼而去。

    ·

    大概因为皇帝病重的缘故,上阳宫封门闭户,静寂阴森。往日那些富丽庄严的屋宇雕梁在幽暗中格外冰冷,沉沉压在头顶,迫得人胸口发闷。

    “谢统领,”圣上心腹宦官欠了欠身,尖着嗓子道:“陛下连日多病,极怕见杀气凶猛之物,请卸下刀兵。”

    ——禁军统领奉召面圣,向来是不需要解剑的。

    谢云视线向后掠去,不知何时殿门已经关闭了,外面黯淡的天光穿过雕花门扇,在虚空中投下不明显的光束。

    谢云没有说话也没有动。周围安静良久,宦官只觉自己掌心捏出了满把冷汗。但他视线仍然低垂着,一声不吭,也不让开通向寝殿的门。

    煎熬中时间显得无比漫长,终于只见谢云手一抬,却是从腰间解下了太阿剑。宦官忙上前接住,差点被上古神剑压得一个趔趄:“这……这边请。”

    皇帝是真的不太好了。

    谢云单膝半跪,眼角却打量着不远处高居堂上的九五至尊,忽然没来由想起了当年自己第一次被尹开阳领着进宫面圣的情景。那时当今正值盛年,帝威十足,满皇宫金碧辉煌衬托得他更加龙气四溢;现在他却耄耋老矣,佝偻的身躯像是要被那层层明黄龙袍、重重深宫华影吞没一般。

    “爱卿入宫几年了?”皇帝慢慢喝着汤药问。

    谢云低头道:“回禀陛下,三十年。”

    “三十年。”皇帝重复了一句,放下喝空了的药碗,半晌道:“爱卿今年也年过而立了。”

    “是。”

    “自古以来侍奉皇家,有甘罗十二为宰相,也有姜太公七十封太师;但像爱卿这样,几岁就入宫学武拱卫内廷的,从古至今都很少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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