浩浩荡荡的打工队伍,在经历了被考试录用的这个环节之后,最后真正能进入厂里上班的人,不足三分之一,并且以娘子军为主。
    考试成功的,只占了来的人数的一半都不到,这一小部分的人数里面,又是一多半不会操作缝纫电机的人,这些女同胞能够过得考试这一关,还是在七幺叔强力要求主考官,用脚踏缝纫机考试才被考试合格的。
    那么,她们又是怎么考试合格的呢。
    这一小部分考试过关的人中,还有半数是弄虚作假才成功的。
    在语言不通的情况下,又是怎么能够在主考官的眼皮底下作假的呢?
    这个就很好作假啰。
    主考官是一位广东本地人,文化不高,这是后来才知道的,广东这边的大多数人,小学都没上过几天,最高学历,顶多也就初中毕业吧。
    而从外地到广东来打工者的队伍里,几乎个个都会识文断字。随便拉出一个打工者,至少都是初中生毕业。就说这一批考试合格的人,几乎全部都是初中毕业以上,像致桦这样的高中毕业生也是有的。
    考试的时候,主考官一个人忙忙碌碌,她拿着一个身份证,把身份证的姓名写好,然后就是监督坐在车位上考试的人,考完了,标记是否录取,然后,就是下一位再考。
    这刚刚拿着自己身份证考取的人,考完出来之后,换一件衣服,拿着老乡的身份证再进去替考,一考一个准,又考成功了。如此反复操作两次或三次,就可以帮到两个到三个的人考上。
    主考官只顾着登记姓名,然后就是考试成绩是否合格,做好记录就完事了,哪里还注意到是同一个人,在来回的考。当然,中间必须隔个两个人再替考。不可能一口气连着替考。那也太傻了吧。
    考试正在有条不紊地进行中。
    轮到七幺叔的的大女儿考试,好像没考好。接着七幺叔的大侄女考试,也没考上。七幺叔一气之下,决定不进这家厂里。直接用方言骂这个主考官。反正骂了,她也听不懂。
    与主考官又不能用语言沟通,七幺叔觉得自己带来的大部队,连女儿和侄女都没考成功,也不想让自己带的人在这家厂里卖力,所以,七幺叔一声令下,收场,不考了。
    如此一番折腾,已经是中午了。
    这一群奔着打工而来的,现在还没有着落,都没有心情吃饭,也没有地方可以吃。
    好在大伙儿都带有吃的东西。因为在火车上需要二十多个小时,预备在车上吃的食物都没有吃完,可以继续对付一下。
    简单休息之后,七幺叔又带着所有的人,回到了最先到的“利华制衣厂”。这里毕竟有几个先来的老乡。
    又回到“利华制衣厂”,照样逃不过考试。
    这“利华制衣厂”,考试更绝,厂里已经准备好了考试的材料,那就是一张白纸,上面有几条线,还有一个大圆圈。
    考试的人,必须用电机在白纸上,照着线条和圆圈,踩出针走过的痕迹。
    这考试方法,真是绝了,电机上的车针,在纸上只能走一次,车针稍稍走偏了一点点,那纸上都会留下针眼痕迹,作不得假,也不能修改。
    整个下午,就是在考试。
    五点下班的时候,考试全部结束了。七幺叔与先前到来的几个老乡,合力与厂家负责人进行了一番沟通之后,最后定下了可以进厂的人的名额。这其中,几乎全部都不会做电机,只有致桦在绣花厂有点基础,勉强会电机外。
    最后,负责人答应录取一小部分的人。
    夜幕终于降临了,摆在眼前的就是,休息大事,这么多人,两大客车啊,那些已经准备好,打道回府的人,也是第二天才能返程啊。所以,所有来的人,都要在这里睡一晚上。
    好在,“利华制衣厂”的负责人,在先前到来的几位老乡的请求下,同意所有的人,都可以在厂里临时住一晚上。
    负责人在厂里的四楼,安排了一间很宽敞的空车间,所有的人,就在这宽敞的车间里,搭地铺睡觉。
    这一间空着的车间里,什么都没有,连灯都没有装。
    大家只能借助室外的其它灯光,勉强各自铺好自己带来的被子,铺好棉絮和床单,就开始躺下,大家互相聊着天。
    云飞和一起来的男人们,在另外一间空车间里打地铺。
    男人们没有很快躺下,而是利用这个旁晚的时间,相约走出去溜达溜达一下。
    云飞约着自家堂弟,漫无目的地走在马路上,马路上并不是很热闹,有点儿冷清的样子。
    两个爷们,一边走来一边看,突然看到有一位老者,在冷冷清清的马路上,摆着一个孤零零的摊子,地面的帆布上,摆放着几挂香蕉。
    云飞上前询问:“老人家,您的香蕉多少钱一斤?”那老人哪里听得懂云飞说话,只能用手比划着说话,他先伸出一只手,再把手握成拳头之后,只伸出一根食指。
    云飞理解成,五毛钱钱一斤。
    也许那老人家口里回答说:“五毛钱一斤。”
    云飞心里一个咯噔,“好便宜啊。”这也太便宜了吧,在我们的省城,至少也得一两块钱一斤啊。原来,这里盛产香蕉。
    云飞二话不说,觉得不买一点,太对不起这趟远行了。立马买了五毛钱的,就像没花钱一样,非常满意地拎着往回走。
    他与堂弟先一人尝了一根,然后回到厂里,直奔女房间这边来。
    也就是晚上八点不到的时间吧,大家都没有睡,有说有笑的,云飞凭着感觉,借着房间外微弱的灯光,直接就找到了致桦。
    致桦与两个堂妹正坐在铺位上说着话,云飞把剩下几根递给致桦:“喂,给你们,我和小弟出去逛了一哈,顺便买的,太便宜了,只花了五毛钱。”
    云飞把香蕉给了致桦,就退出了房间。
    且说第二天早上,大家都起来之后,各自又把行李打包打好,因为,谁都不知道接下来的一天,会是什么变化。像行军打仗一样,起床就打包。
    人还在老家时,心情是彭拜的,一路的拥挤也成为了昨天的故事。唯有今天是最重要的,有点迫在眉睫的压力。
    又是一天成为过去式了。
    直到晚上,这家有老乡在的“利华制衣厂”最后在七幺叔和第一批到来的老乡的极力磨合下,达成了一个共识,那就是,留在厂里的人员,由七幺叔与第一批的老乡来定夺,组成一个流水线作业的大组,主要负责人,和小组里的流水线成员,全部是七幺叔带来的赵家湾的人。
    整个流水线小组,有三十多人,几乎所有奔着做服装而来的人,都留下来了。
    剩下的是男人和年纪偏大的人,被七幺叔刷下来了。
    如此甚好。已经很不错了。该服装厂已经包容到了极限。争取把能够留下来的人,都留下来了。
    两天两夜的折腾,大局已定,该留下留下,没有适合岗位的老乡,真正要踏上归途回家了。
    “故乡的风,
    故乡的云,
    声声呼唤我回去。”
    短暂的游子情节,让回返的人,饱尝到了,“梦想很美感,现实很骨感。”
    流浪,打工,这条路,也不是一出门就能走得通的。
    江湖就是江湖。
    致桦和云飞,双双来广州,结局是,夫妻二人一个留下,一个返回。
    被服装厂留下的人,没几个人会做电机的,最多只会用最老式的脚踏缝纫机。
    但是,这并不影响小组的流水线排活。
    首先,将几个完全不会做服装的几个人,安排做案板活,就是用画粉或笔,在裁片用纸板照着给裁片画一遍。只要画得又快又好,一样可以拿到高工资,
    其次就是,将一部分有服装基础的人,安排在车位上跑简单的连缝直线活。
    最后就是车工技术过硬的一部分人,来承担主要工序。
    如此这般,一个三十多人的小组,正常运行了。
    广州,当时算是最前卫的地区,打工人在工厂的工资待遇绝对是公平合理。绝对是计件工资,多劳多得的性质。
    没有任何人有怨言,各人凭本事挣钱。如果自己做事就那个能力,自己心里也很清楚,拿不了多少工钱。
    第一月的月尾一过,到了下一个月的一号,就有负责发给每个人一个工资本,这工资本上记录着一个月三十天里,每天的工资收入,全部加起来,就是一个月的工钱。
    一号发工资本,是让员工自己对一下自己的账,看有没有出入。
    每一个人,每一天做的哪道工序,这工序的单价是多少,一天做了多少件,一算就出来了。工资本上都写得一目了然。
    每天每个人做的工序都有序号的,当天下班的时候,由专人到车间收取,送到写字楼里,每一个组有一个会计。
    出远门打工,就是为了钱。一般,都会在自己的本子上也做一遍记录,到时候也好查账对账。
    工资本发下来了,各人都知道了当月的工资,这真是有人欢喜有人愁。
    因为工序的原因,打出的价位都不一样,有的是,几个人做同一个工序,比如,开口袋,就得两三个人同时都做开口袋这道工序,否则的话,这流水线不能畅通无阻。
    既然几个人做同一道工序,肯定是会做的,做得多了,当然相对工资就高。非常公平合理的计件工资性。
    致桦拿到工资本,回宿舍拿出自己记账的本子一对,嗯,怎么算掉了一天,二十四块钱。
    第二天一到车间,负责人到小组,致桦跟负责人说明情况,负责的小美女回答说:“你到写字楼的四楼,到了那里就问三车间a组的会计,到她那里去对一下就清楚了。”
    致桦二话不说,拿起工资本,就出了车间,来到写字楼这一栋楼,步行上到四楼,敲门进了一个办公室,嚯,里面全是一个个箩筐,箩筐里装的,都是小组成员每天做活剪下飞纸。
    办公室见有人敲门进来,一看致桦的穿着打扮,就知道是车间的车工,肯定是来对账的。
    写字楼里有几位会计,她们是每一个人,负责一个小组的工资账目,坐在门口最近的一位美女,用生硬的普通话问:“你是来对账吗?”
    致桦抬头回答:“嗯,我的工资算掉了一天。”
    那位女士又问:“你是哪个车间?”
    致桦回答说:“三楼车间的。”
    这位女士非常礼貌地告诉致桦:“三楼车间的,你们的飞纸在那个篓子里。”她用手指向一个大塑料篓子。
    与此同时,负责三楼车间的那位会计,望着致桦问道:“你是三楼车间吗,你叫什么名字?”
    致桦脱口而出:“我叫易致桦。”
    那负责三楼车间的女会计连忙查看自己桌的资料,查找名单。
    易致桦这个名字,很快她就查到了,确实是自己管辖的小组。这一位不卑不亢地说:“你是几号的账算掉了?”她也用手指着刚才那位指的篓子说:“都在那个箩筐里,你自己找找看。”
    这箩筐里是致桦她们三楼车间里的三十多人的一个月的全部飞纸,致桦小心翼翼地在箩筐里翻找。这会计的脸,毫无表情,准确地说,应该是一张冷冰的脸。
    也许是致桦上来说她自己的账算错了,这会计面子上挂不住吧。
    致桦算掉的那扎飞纸,其实,也蛮好找的,那一小条一小条的飞纸,都是每个人每天把当天做活的飞纸剪下来,用线扎得紧紧的,每个人的飞纸看起来是一样的,但是,有序号区别。下午下班前,由专门的人收起来,再送到会计室,给会计算账。
    序号不一样,并且每个人都在自己的飞纸上签下了自己名字。这是做不了假的。
    致桦在箩筐里找了一分钟的时间还不到,就找到了自己在当月的十九号的那扎飞纸,那天致桦开裤子后袋是二十四件,一件一块钱的工价,当天工钱是二十四块。
    致桦顺利快速地找到了自己当天的飞纸,拿起自己的飞纸,轻快的走到那会计桌前,交给那女的。
    这女士拿着一看,然后又去对自己的记录账本,没说什么。
    致桦心里明白,是她真的算掉了。
    也许,她们坐办公室的人,没有想到,致桦是那么准确的说出了掉账的日期,又在箩筐里找出了证据。
    当时的广东东莞,打工人的工资,就是这么的清楚明了。
    致桦她们的小组,就致桦一个人发现自己的工资算掉了一天。
    当然,财务室里除了几位会计,并没有其他的人,就只有致桦一个人来查账。
    也就是说,这个月的工资本一发下来,没有其他人的工资是错的。
    致桦在写字楼里,把会计算掉的飞纸成功的找出来了,当天下了班回到宿舍里,就把这事跟姐妹们说了。
    接下来的一天,就有一位堂姐,她说她也差了二十块钱的工资,白天跟负责人反映,负责人让她自己去写字楼会计室去找会计对账。
    这位堂姐费了一番功夫去写字楼与会计对了,结果,没有算掉。
    白白浪费这一去一返的时间,耽误了当天做活。是不是又少了几件呢。纯计件工资,做多得多,大家一进车间,都是争分夺秒的做活。
    有那典型的手工活,还可以下班带到宿舍里做,还不是为了多挣几个辛苦钱。
    所以,只要有活做,大家都会自觉地抓紧时间去做,没有人会偷懒的。
    不认真做活的人,是因为不太会做,所以,做起活来,才会懒散,做起来也没有积极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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