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错,就是我!”
    月柔惊愕的回头,一个小厮打扮的人走进屋内,待她抬起头时,月柔竟觉得自己的身子微微颤抖——那双眼睛,如豹子一样锐利,肆无忌惮的打量着自己。那一刻,她知道,自己惹怒了一头豹子。
    “你……”
    “风珏茗!”
    月柔勉强站起身,福了礼,浅笑道:“没想到伯府的千金小姐也会到这种烟花之地,风府小姐果然是……”正说着,刚才还面无表情的风珏茗,嘴角处渐渐翘起,那似笑非笑的模样令月柔不禁打了个冷颤,剩下的话,不自觉的咽回了肚子。她开始认真的思想,霍白安之前对她说的那些话。
    风珏茗直径走到霍白安身旁。从脸色看来,肩上的伤应该好些了。
    霍白安让她坐下,又倒了一杯茶给她。风珏茗接过,准备冲着他傻笑,霍白安咳嗽一声,风珏茗连忙收敛了笑容,又恢复到那副能吓退许多人的冷峻面容。
    好半响,月柔才回过神,愣愣地坐下,有些讽刺的笑着:“原来这就是风珏茗……可南宫世荣情人那么多,为什么独独找我?”
    “你应该感到幸运,因为你可以跟我们谈条件。至于他其他的相好,就没有条件可谈了。”不待月柔说话,霍白安直接道:“你是个聪明人,应该知道我们不是来找你麻烦的,而是来跟你谈一笔生意。只要你愿意,我可以将你从这里赎出来,不仅如此,还会给你一个好去处。比起嫁进南宫府这种虚无缥缈的承诺,我想直接用银子来做买卖会更实在些吧!你看,如何?”
    月柔不语,眼眸中却是目光流转,她的确动心了……
    “赎你出来需要三百两,然后离开宁州,每年再给你一百两,连续四十年,也就是四千两。女人的容貌最多也就能维持二十年吧,怎么样,这笔买卖划算吗?你若不答应,我想风府小姐杀了一个青楼女子,也不会有多少人去追究的。南宫家也不会因为一个青楼女子与风府撕破脸。”
    月柔盯着霍白安,这个男人和之前刚进屋子时完全不一样,他和那些放浪的公子哥完全不一样……月柔一直以为自己阅人无数,识人的眼光一向很准,可这一次,她竟然被这个男人之前那副轻浮的模样给骗了。
    月柔是个实在的人,她对南宫世荣不能说的上是无情,但这份情当中更多的是利益。无论是跟南宫世荣还是跟别人,都无所谓,重要的是让自己过得舒心。
    月柔收起了风流轻浮的姿态,也退下了柔情虚伪的面容,爽快道:“这笔买卖很划算,我答应你了!”
    话说完,月柔只觉得心中长长的舒了口气。悄悄瞟一眼他身旁的风珏茗,看样子并没有生气,之前的压抑感渐渐消失,月柔终于勾起了一个舒心的笑意。
    霍白安神色依旧,结果是意料之中的。
    “我会将你赎出来,并且帮你脱离贱籍。然后你要离开宁州城,至于去哪里到时候会有人跟你说。同样,你也要帮我们做点事才行。”
    “当然,公子请讲。”
    “第一,把你知道的凡是跟南宫世荣有染的女子写一份单子,附上详细的信息;第二嘛……”霍白安挑个眉,探到月柔耳边低声细语。
    月柔一惊:“这……”
    “你放心。反正事成之后你也离开了这里。天大地大,还怕他找着你不成。南宫府的势力,也就只有在宁州城里有些影响罢了。”
    “明白了。”
    霍白安起身,一张一百两的银票搁在桌上:“订金,今日一事还望姑娘保密。否则……”说罢,似有无意地扫了一眼身旁的风珏茗。
    月柔连连点头。那个女子,虽然寡言少语,却有着一股慑人的气魄。这样的人,会真的傻了吗?
    离开秋月春花楼,霍白安心情不错。坐在马车里,嘴角的笑意一直不减:“哈哈,南宫世荣这次你可是彻底栽在我手里了!风珏茗,看来你虽然脑袋撞坏了,以前的接头暗号还是记得啊。你没来之前,我心里还真的有些没底。怕阿福没能将你从风府里带出来,没想到你还记得三长一短的猫叫声。阿福是在后院的墙根处接到你的吧,肩上的伤好些了吗?”
    风珏茗看了他一眼,并不理会,面无表情地将头侧到一旁。
    霍白安心中一阵纳闷——又怎么了?刚才还好好的配合他演戏来着,怎么才一炷香的功夫就变脸了?
    马车徐徐往前走,车轮‘咕噜’作响,声音寂寥又单调。
    霍白安觉得自己和风珏茗待久了,自己也变得神神叨叨的。这位姑奶奶一有个什么风吹草动,他霍白安就草木皆兵如临大敌。
    又看了一眼身旁之人,她眉头微蹙,似有不悦,又强忍着不肯表露。
    她……不会是在生气吧?
    霍白安有些郁闷了,直言道:“我可是帮了你姐啊。风珏茗,做人是要知道心怀感激的!”
    好半响,总算听到牙缝里挤出来的两个字——“青……楼……”
    霍白安微惊,将这两个字在脑中转了一百八十个弯,猛然抬起头:“你……你不会是以为我是再逛青楼?!”
    “哼。”
    “你……”霍白安气得一时语塞,“你脑中到底在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啊?”
    “哼。”
    “我要是逛青楼还会去让阿福叫上你?”
    “你心……虚……”
    霍白安重重的舒缓着心中那口气,一把将风珏茗拎到自己眼前,不准她别过头。
    “风珏茗,你见过有那个男的逛青楼还会带上一个女的?虽然,一般来说别人不会把你当女的,但是……”霍白安也不知自己到底要说什么了:“我……我……”突然,他意识到一个问题,不由纳闷地蹙起眉头:“我心虚个什么劲啊,男人逛青楼天经地义!”想通这一点,又将风珏茗放回原位。谁料,风珏茗怒气更甚了,瞪大了眼眸盯着他,进行无声的谴责。
    “别太过分啊,我们等会儿还要去挨个收拾一下南宫世荣的老情人,这个时候大家要同心协力,别窝里斗,让对方笑话了去。”
    “哼!”风珏茗重重的哼了声,见霍白安满脸不在乎,她心里急了:“哼!哼哼哼哼哼——咳咳,咳咳咳……”岔气了……
    “小姑娘……”霍白安伸手拍背帮她顺气:“普通女子的撒娇你是学不来的,唉……”话未说完,咽喉就被人死死扣住。
    风珏茗满脸轻松地看着他。
    自作孽不可活啊!他到底为什么要风珏茗用这么残忍的手段对待自己……
    “我不是去逛青楼,我去的是仁安堂,刚好听到了月柔谈到你姐姐,为了查明真相才去的……”
    风珏茗缓缓松开手:“真的?”
    “是啊!”霍白安没好气地揉着喉咙。风珏茗不安地看着他:“对不起……”
    霍白安叹口气:“算了算了,我一向是宰相肚里能撑船。”
    正说着,就看见风珏茗将自己的钱袋子解了下来放在他手里,想了想,又将头上的发钗也拿了下来,一串动作看的霍白安是莫名其妙。突然,他觉得自己好像明白了什么……
    脸,绿了……
    “风珏茗——”
    马车抖了两抖。
    “老子不缺钱!”
    “四千两……”某女子缩在一旁,小声念叨着。
    霍白安重重的喘气,他……他到底是造了什么孽才会认识眼前这尊小姑奶奶!他算是看清楚了,不管这位小姑奶奶到底傻还是没傻,她都能成功令他气的肺要炸掉!
    “区区四千两我还是拿的出来的。”想了想又补充道,“也不是从我哥我姐或者将军府来的!你用不着想着还不还的问题,如果……如果你要是觉得心不安……不过话说回来,你会觉得心不安吗?我被你打秋风又不是一次两次了!”
    风珏茗眨巴着眼睛,将小钱袋默默地塞回去。霍白安一脸痛心疾首,他身为男人的自尊自三年前茶楼初遇后,又一次遭到了风珏茗惨无人道的践踏……
    三日后,悦来茶楼,茶客们的又添了新的谈资。
    “啧啧,那个南宫世荣的胆子也忒大了,居然公开要娶一个青楼女子回家。”
    “唉,你这消息不准!他哪是娶一个啊,我听说好多个烟花女子都说南宫世荣要娶她们回去。”
    “嘿,这下可热闹了啊。这个南宫世荣打算把瓦勾栏搬回府去?不过以他的性子,说不定还真能成!哈哈,这南宫府可真有意思啊,要是赶着孝敬了,说不定还可以送几个美人给他爹。”
    “混账东西!”雅室内传来一阵怒吼,令众人吃惊不已。门被“嘭——”的推开,一个瘦高的老头满脸暴怒的快步走出,身后跟着四个唯唯诺诺的小厮。眼尖的茶客立刻就看出那人正是南宫世荣的爹,南宫耀德。
    “老爷息怒,这些三教九流的传闻当不得真的!”小厮一面快步跟上,一面小心翼翼地为南宫世荣说些好话。
    “我要打断那个混账小子的狗腿!”南宫耀德气得浑身发抖,他南宫家乃皇亲国戚,何等尊贵!竟然沦为街头宵小的谈资,简直是岂有此理!
    南宫耀德走了几步,停下,一脸怒目地吼道:“那个混账东西又跑哪里鬼混了?今天一早就没有看见他!”
    小厮一脸为难,见南宫耀德气得不轻,只好老实交代:“少爷昨天去万花楼……”话说一半,南宫耀德的脸已经是铁青一片。此时,霍白安正往悦来茶楼走去,迎面见着脸色铁青的南宫耀德,心下一盘算,决定偷偷跟着他。
    万花楼内,老鸨儿正无聊的打着哈欠。突然听到门外一阵喧闹声,不满的蹙起眉头,嚷道:“谁啊,大白天的就闹,当老娘这里是吃素的?!”话没说完,就被一中气十足的声音打断:“南宫世荣是不是在你这?!”
    老鸨儿是个精明的人,一见来人的架势就知道事情不妙,偷偷向旁人一打听——乖乖,竟然是老子追到青楼里了。老鸨儿心底一盘算——这南宫世荣的银子也是从他老子那里来的,得罪了南宫老爷那她一个小小的万花楼可吃罪不起。如此一想,连忙满脸堆笑,请南宫耀德稍等片刻,自己连忙打发丫头去叫南宫世荣。
    南宫世荣一听是老爹亲自来了,大惊不已。披起衣服就往楼下跑,南宫耀德见他那副衣衫不整的模样,越发气得火冒三丈。碍着在青楼,不好发作,带着南宫世荣便往南宫府而去。
    南宫世荣垂头晃脑的跟在后面,抱怨道:“逛个青楼罢了,至于这样兴师动众吗,好像你年轻的时候没逛过。”
    “混账东西!!”南宫耀德只觉得一股火压在心头,仿佛要爆炸似地,终于走到南宫世荣身边,顺手抄起街边小摊上的木棍,不由分说地朝着南宫世荣身上打去!
    南宫世荣提防不急,被狠狠的打了几木棍,当即吼道:“爹,你要打死我呢?我到底做错什么了?”
    南宫耀德愤怒的扭曲的面容:“混账羔子,竟然还有脸问你做了什么,看我今天不打死你!!”
    南宫世荣东躲西藏,奈何围观的人越来越多,他逃无可逃。霍白安垂着头混在人群中,压低着声音高呵:“打得好!!”
    这话仿佛被传染了一般,人群跟着一起喊——打得好!
    随行的小厮见这幅架势,知道南宫世荣是老夫人的心头肉,这几棍子打下去回家指不定还得怎么哭闹,连忙跑去抱着南宫耀德,小声道:“老爷,家丑不可外扬,你看这里围着这么多人……”
    南宫耀德刚才也是被那个混账东西给气糊涂了,见着四周围观的人群,扔下木棍,对着小厮吼道:“带回去!”
    小厮连忙将滚在地上的南宫世荣提起来,刚走两步,迎面快步走来一个挑着两桶剩菜剩饭的伙计。
    “啊——”
    一桶馊饭潲水悉数泼在了南宫世荣身上,一身华服,顿时污秽不堪,黑色的油水和着菜叶子顺着衣服滑落下来。一时间臭气熏天,众人皆鼻退散,一脸嫌弃的看着他。
    “对不住对不住”小伙子不住赔不是,南宫世荣刚想骂人,见自己爹真黑着脸看过来,立刻如霜打的茄子顿时秧了下去。
    霍白安趁大家注意力都在南宫世荣身上,便悄悄走到刚才那伙计身边,掏出一锭银子塞了过去:“辛苦了,干得不错。”
    回到府中,南宫世荣还不等见着自己的救命娘亲就被南宫耀德带到了祖宗祠堂。不等他有所反应,祠堂大门被死死关上。那身污秽的早被仍掉,只着了一件单薄的里衣。
    见着南宫耀德拿着如碗口粗的木棍走来,吓的他跪在地上连声哭喊:“爹,儿子到底做错了什么事?爹,我再也不敢了,我再也不敢了!”
    南宫耀德充耳不闻,拿着木棍如狂风暴雨般的往下打。一面打一面骂:“混账东西——往日里你鬼混也就罢了,竟然还敢将一个窑姐娶进门!你当我南宫世家是什么地方,我今日不打死你这个畜生,就对不起列祖列宗!”
    南宫世荣被打的缩在一个角落,喊道:“爹——啊——我没有,我……啊——那都是别人瞎说的!我就是跟她们玩玩,肯定是,肯定是月柔那个小娘们——啊——”
    南宫世荣这不要命的哭喊,终于惊动了南宫老夫人。风朗玥正在给她亲早安,南宫老夫人带着她连忙往祖宗祠堂跑。
    见四周围着小厮不让进,南宫老夫人不由哭喊着:“老爷,你就只有这一个儿子啊,万一荣儿要是有个三长两短,这可怎么办啊!!”
    风朗玥淡淡的扫了一眼身旁的婆婆,见她一门心思扑在祠堂内,便往旁边走了两步,招来了小厮低声询问老爷子为何突然动怒。小厮不敢隐瞒,将今早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的都说了。风朗玥点点头,走回去,也对着祠堂里喊道:“爹爹,相公也是一时糊涂,求您绕了他这一次吧。”
    南宫耀德本来因为夫人的话有些心软,一听风朗玥的声音,那股火又蹭的窜起来了——这么好的媳妇儿,这么贤惠又孝敬公婆的媳妇儿你不要,偏偏就去惹那个狐媚子!南宫耀德越想越气,下手的气力越发大了起来!
    南宫老夫人见媳妇儿求情也不管用了,急得直哭。风朗玥安慰道:“娘,我想爹爹正在气头上,我们求情也于事无补。我看,还是先去请大夫来……”
    “对对对,请大夫,荣儿挨了这顿打,指不定是伤经动骨……”
    风朗玥柔声道:“娘,您动不得气,先去徜厅休息一会儿吧,我现在就去安排大夫。”
    “嗯。”南宫老夫人想了想,目前也只能如此了。
    霍白安在府中惬意地喝着茶,听阿福将事情一一向他汇报,笑弯了腰,决定下次见着风珏茗时将这事儿说给她听,指不定她得乐成什么样。
    “月柔这事办的不错。安排她去江南吧,那里风景秀美挺适合姑娘家住着的,重新换一个身份和名字。每个年年底让她去秀湖旁的银通钱庄取钱。这是我的信,交给钱庄的钱掌柜,剩下的他会办妥的。”
    “是。”阿福点头,想了想,小心翼翼地看着霍白安,“少爷,您……”
    “有话直说。”
    “昨天齐王来信了,问您的近况……”
    霍白安不耐地放下茶杯:“你跟他说,霍白安流连烟花之地,与一个青楼女子正爱的火热,连自己姓什么都忘了。被他大哥禁足在府里,修身养性。可他还是心心念念着那个女子,茶不思饭不想,做什么事都没干劲。”
    “这……”阿福一脸为难。
    “就这么回,我不想说第二遍。”
    “是!”阿福不再多问,他明白凡是霍白安心意已决之事,便不会再有回旋的余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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