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进了宫门,黎末就想起上次造访发生的事。不得不说,那天实在不怎么愉快。
    以至于现在想起来,她还有点胆战心惊。
    瑶国宫城和中国古代宫廷建筑,在建筑风格和理念上都有很大程度的相似,绝对中轴线,九五为尊,瑞兽,装饰,几乎都在为王权服务,只不过瑶国等级制度并没有多么严明,外朝两翼的殿宇可以让重要官员居住,并没有王族专享。
    若是从安全角度上考虑,这似乎并不可取,毕竟功越高威胁越大,住的近了更要随时谨防噬主。但事物都是双面的,住得近反噬容易,监视同样也容易,况且这到底是皇家的地盘,行为稍有不慎被逮住了把柄,再大的罪名都要抗上。
    黎末本来想对这个官员入住皇城的问题提点建议,但转念想了想觉得这也并不是多不合理,也就作罢。想当初黎未入住宫城,一半是景皇后需要得力助手在身边以便随时商榷,一半也是瑶王方便监视黎未行为,两方均需,所以也就住进来了。
    时时刻刻都要谨言慎行,想来黎未当初的日子也并不好过。宫廷的水从来都没浅过,稍不留意就会在里面溺毙,尸骨无存。
    “要带我去哪儿?”黎末将心思收回来,仰面问。
    子焓神色懒懒的,xiu长手指往左边一指“普宁殿。”
    黎末听后点头,没觉得有什么,反倒旁边的古狼吃了一惊,口吃之下差点药了she头“普,普宁殿?”
    “有什么不对?”子焓挑眉。
    古狼没答话,只神色异样的看着子焓,子焓无心和古狼对视,淡淡的转开眼。
    普宁殿,那是昔日景皇后的寝殿吧,竟然肯让黎末住进去。
    还未走近,就有粉衣的宫娥垂首快步而来“殿下。”
    子焓轻轻颔首,没看宫娥“带这位姑娘去普宁殿。”
    宫娥应声承命,温婉抬头,朝黎末微微一笑“小姐好,婢子名为紫棋,小姐这边请。”
    黎末满脸迷惑,看了看神色难测的子焓和古狼,才对宫娥点点头“走吧。”
    进了普宁殿,黎末有些吃惊。
    原以为该是奢靡华丽的寝殿,况且这座殿宇仅外观就足够大气,但是进了里面才发觉里外截然不同。普宁宫里面并不奢华,相反陈设还很干净简单,室内宽敞明亮,书墨气颇为浓重。淡雅,是黎末唯一的感觉。
    想想,这间屋子之前的主人也该是气质深邃的佳人吧!
    “小姐,请用茶。”才一转眼,聪慧的紫棋就已沏了热茶来。
    黎末微微一笑,转身接过“谢谢。”
    紫棋眸子里有些惊讶的色彩,但是立马就掩饰住了“小姐言重,这是紫棋应该做的。”
    黎末笑笑,也不再谦辞“我没事了,你先忙吧。”
    紫棋点头,清道“小姐若有吩咐就唤一声,紫棋随时在门外候着。”
    黎末颔首,笑道“去吧。”
    紫棋垂首“那婢子告退。”
    捧着热茶,黎末沿着屋内主人往日生活的旧迹,{3}{z}{中}{文}{网}过去。
    正堂该是接见臣子妃嫔的地方,简洁大气,地板铺着红黄双色的地衣,绣百鸟朝凤图案,堂内两侧摆放着上好的檀木桌椅,桌上青瓷茶碗玲珑如玉,一见就不是寻常物。正面一张软榻,可坐可卧,金丝镶嵌,华美舒适,怕是堂内看相最奢侈的东西。榻侧放着金黄步辇,华盖上流苏轻扬。
    简简单单,一切摆设尽在眼前,黎末笑笑,转向正堂后。
    然而才转过去,就是一惊,呆立原地,好半晌不知回神。
    本还以为正堂后又是什么房什么屋,却不曾想竟有这样一番美妙天地。
    一条朱漆雕花长廊,廊子两侧遍种花木,其中以桃李杏梨等果树居多,纯观赏类的几乎没有,就是有,也只有偏东一隅种了海棠。
    此时春正浓,廊侧花儿都开了,花貌全好,红红白白的,美得几要不能言语。特别是东隅的海棠,娇艳美好,一如倾城美人面,黎末被那开得完好的海棠吸引,心念一转,便不jin随着小小木梯,攀上了海棠边的阁楼。
    快走几步,寻到窗前去。离得愈发近了,花儿纤毫入眼,美得更妥帖,黎末看得不由有些失神。
    毕竟是女子,这般景致,总能勾出些许遐思。
    昨夜海棠初着雨,
    数点轻盈娇yu语。
    佳人晓起出兰房,
    折来对镜比红妆。
    问郎花好奴颜好?
    郎道不如花窈窕。
    佳人闻语发娇嗔,
    不信死花胜活人。
    将花揉碎掷郎前:
    请郎今夜伴花眠!
    想起昔日背过的诗句,黎末不觉轻声吟了出来,仿佛看见了诗内闺房趣事,复又清浅的笑出了声。
    “是谁?”
    忽然,阁内传出来了一个冷苛的声音,陌生而阴冷,语气里夹带着压抑不住的怒意。
    黎末吓了一跳,忙回身看去。
    “你是谁?”没听到回答,屋内的人语气更加暴戾。
    黎末未答,但是人却顷刻静下来。她直觉,那个人似乎被囚jin了,无法动弹。
    试探着往里走了几步,看见一间光线阴暗的房间,犹豫着拂开沉沉垂下的门帘,黎末走进屋内。
    初入的时候眼睛有些发黑,但是立刻就适应了。
    心下猛得就是狠狠一惊。
    镣铐加身,发服凌乱,这人瑶王!
    竟然是瑶王!容貌一如十年前,未见丝毫苍老颓态!
    “是你,瑶王!”黎末惊异,半晌呐道。
    黑暗里的瑶王眯起眼睛,眼里光芒微闪,神色突变,显然也认出来眼前这个一袭轻薄红装的女子。
    “啊”英俊的王者轻叹一声“是你,被子焓带走的那名女子。”
    默不作声的把瑶王打量一番,黎末蹲xia身ti与瑶王平视“为什么你会被锁在这里?”
    微微一怔,瑶王的神色忽的冷冽如冰“不需你多管闲事。”
    反倒黎末愣了愣。
    嘿,这人
    “子焓呢?”沉默几秒,瑶王抬首问道。
    黎末笑“这也不需你多管。”
    瑶王气息一滞,微微抿唇“我是他父王。”
    “是不是子焓把你锁在这儿的?”黎末不答反问。
    闻言瑶王勾唇一笑,神色间尽是自嘲“不,是我自己将自己锁在这里的,他并不知情。”
    “他还不知道?”黎末诧异“你把自己关在这儿多久了,他竟然都还不知道?”
    “不久,也只半年。”
    “半年还不久?!”黎末瞪眼。
    “半年眨眼就过去了,怎么谈得上久?”
    “相对人类而言,半年可不算短。”
    “呵—”瑶王轻笑,面目上隐隐有子焓的影子闪过“托我的皇后冉儿的福,我不是普通人,所以半年眨眼就逝了。”
    见黎末挑眉不语,瑶王又笑道“没看出来么?十年前你见到的我,和今天的我一模一样,没有任何改变。”
    这么一说黎末才惊觉。的确,丝毫未变。
    “你”瑶王点头,眼神看着虚空某处,有些悠远,带着沉重的缅思“冉儿分了血气给我,临走之前,竟然还记得我。”
    “我以为”
    “是,”仿佛猜得到红衣女子心里的想法,瑶王道“大部分是给了焓儿,还有一些留给了我”
    微微苦笑一声,昔日的王者低下头去“她是怕我活得日子不多,所受的苦就不够啊”心里莫名的浮起怜悯。
    “要不要我放了你?”想了想,黎末忽然问。
    瑶王一诧,抬眸看着阴暗房间里面容模糊的女子“你不恨我?”
    “我为什么要恨你?”
    “当初”瑶王顿了顿“我那样对你”谁料红衣女子却摇了摇头,无所谓的笑着“过都过去了那么久,还恨你干什么,况且”话音陡转,女子直起身ti佯作严肃的表情“你该感谢子焓及时来救我,不然我现在肯定要剁了你这个色魔。”
    “哈哈哈—”昔日的王者闻言大笑出声,赞赏的看着黎末“是个率真的好姑娘,本王若是再年轻个十年二十年,定要封了你做贵妃。”
    黎末听完咋舌,赶紧摆手“那可算了,您老人家爱混就混,别托我下水,我不会游泳的”
    话还没说完,屋内光芒就是一暗。瑶王抬头一看,身ti立马一震,脸上竟然有激动的痕迹。
    黎末疑惑的回身看去,也是一惊。
    额是子焓!
    显然不知道会看到这幅情景,再大的事也能波澜不惊的殿下有些失神,看着瑶王的眼里悲喜不辨,复杂难明。
    “末儿,走吧。”不愧独当一面了多年,子焓迅速回神。
    也未问及为何父亲会被锁在这里,只是拉着黎末的手,面无表情的出了阁楼。
    “子焓?”见子焓抿唇不语,神色莫测,黎末害怕触雷只好小心翼翼开口。
    “嗯?”紫眸殿下没有看黎末,淡淡应道。
    “为什么”说到一半打住了“算了,没什么,对了,你找我干什么?”
    “解你体内的顽毒。”
    “什么毒?”黎末诧异。
    “离水。”
    月上中天,月华泼若水银。
    一袭轻薄红装褪去,黎末只着了单薄的白色里衣,无聊的趴在c花ng上。月色破窗,静静的铺上地板,黎末闲来无事,用手穿过月华,手指拈成各种形状,玩起了灯影戏。
    子焓说是子夜过来,现在都还没来,应该是有事拖住了,反正她也没睡意,不介意多等一会儿。
    玩得兴起,黎末挪动身子,半边身ti都悬到了床下去。
    “兔子小狗,还有鸽子,嗯马儿”
    忽然,一抹黑影鬼魅般靠近了黎末的窗口,面目暗沉不辨,静立一侧。黎末玩得忘神,竟然丝毫未觉。
    莫名的打了个寒颤,黎末终于抬起头。
    有异风拂面而过。窗户半掩,外面什么也没有了。
    “砰砰砰—”
    正疑惑着,外面响起了敲门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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