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不明白,想破脑袋仍旧是百思不得其解。
    这上官太后明明是汉宣帝的心头最爱,除了她,我从未见他用那种热烈的眼神看过谁。可他为什么要跑来为我讲情。他为什么要当着上官太后的面,一再执意地要召幸我?他就不怕上官太后会伤心吗?
    莫非这就是古今感情观的差异所在?或者是那些古代女子所标榜的“贤良淑德”把男人都给宠坏了?
    还有那上官太后,明明恨我恨得牙痒痒,直yu除之而后快,可她为什么会买宣帝这个面子,为什么大大方方地顺水推舟,就这么把我送给了宣帝?
    见我许久不出声,安阳王在门外着了急,跟只羊咩咩似的叫个不停“子服,子服,子服”
    他这一叫唤不要紧,倒让我于黑暗中乍见一线光明。
    “殿下,你肯不肯帮我?”
    “我当然肯了,不过子服,你要我帮你做什么?”
    我考虑了片刻,决定对小孩子采取直截了当式“殿下,我不愿去未央宫,你帮帮我。”
    刘平康忽然像中了五百万大奖似的欢呼雀跃起来“太好了,我早知子服一定会选我。子服你放心,此事包在我身上。”
    我对这小子投不完全信任票,还是打听清楚些好。“康王殿下,不知你打算如何帮我?”
    刘平康口气满满地答道:“这还不简单,我现在就去见陛下,求他把你让给我做王妃,陛下待我极好,我要的东西,他从来不曾不肯给过。他必定会将子服让给我。”
    得,即便在刘平康的眼里,我也不过只是个东西而已。
    如果没有司马洛,或许刘平康的这个提议,也算是个不错的权宜之计,将来跟着他回安阳,总比在皇宫里活得轻松。
    可是如果我去了安阳,便再也见不到司马洛了。所以我急忙一口否决“王爷,你不能这么做。”
    “为什么?”刘平康的口气听上去好像不怎么高兴“难道子服不愿意做我的王妃?”
    “当然不是了。”调动全部的脑细胞,搜肠刮肚想着理由“子服身份低微,恐怕没那个资格可以做王爷的妃子,陛下答不答应还未可知。王爷若是这般鲁莽地去求陛下,非但帮不了子服,反倒害了我。”
    刘平康叫屈“我一心一意对你,怎会害了你?”
    “因为陛下和太皇太后会以为奴婢不安于室,借机勾殿下。太皇太后本已憎厌奴婢,如此一来,只怕子服在宫中再没有好日子过。”
    刘平康信了个十成十,顿时六神无主“这话从何说起?那该如何是好?”
    我早有了全盘计划“殿下与其求陛下,倒不如去找另一个人。”
    “另一个人?谁?”
    “司马洛司马大人。”
    “他?”
    我不用看也知道,刘平康这会子铁定在外面不屑地撇嘴。
    “找他有什么用?就算陛下宠着他,也未必事事都依他,何况这内宫之事,他一个外臣有何资格插手。”
    “殿下不必问这许多,子服自有子服的道理。殿下只管去找他,请他帮这个忙便是。”
    事实上,我的道理就是,借刘平康的嘴,向司马洛表明我的心迹。
    只要司马洛了解了我和以前一样,依然是在拼命地抗拒汉宣帝的召见,自然便能消除我们之间的误会。
    只要误会消除了,司马洛一定能够想出办法,助我解这个死局。他绝不会眼睁睁地看着,看着自己所爱的人被皇帝夺走。如果他没有骗我,如果他真的爱我。
    我相信,甚至是盲目地相信着,相信司马洛,相信他可以帮我,相信他真心地爱我。
    刘平康却仍旧是不情不愿“我不去!我才不要求那个司马洛,此人刁滑得很,他怎会为子服这不相干之人,冒天下之大不韪,去背逆的陛下的意思?没的让我白白受他一顿奚落。”
    刘平康说的倒是在情在理,我又不能明白地告诉他,我并非与司马洛毫不相干。况且,我盲目地信任司马洛,可司马洛会不会单凭刘平康的一面之词便相信我,我没有十足的把握。
    我从未对他说过我喜欢他,连半点喜欢的表示也没有过,甚至我还没能找得到机会跟他解释,解释那次为什么会无故爽约。
    该怎么做呢?我该怎么做才能既不令刘平康起疑又会令司马洛知道,我心里是有他的,而且只有他一个人。
    忽地灵光闪过“王爷,你去找信铃,叫信铃去翻我屋里放衣服的箱子。在箱子的最底层,有一个小木盒。你把那个木盒送给司马洛,他见了盒子里的东西,就一定会帮这个忙。”
    那盒子里放着的,是一朵牡丹,一朵枯萎了的牡丹。
    便是当初在天音阁的时候,从苏云昭手中落下楼,又叫司马洛捡起送还,为苏云昭所拒,转而给了我的那朵牡丹花。
    那是我第一次看见司马洛,那是司马洛第一次送我东西,虽然是那样地漫不经心。
    倘若他得知我一直仔仔细细地收着,他不过为了下台阶随意丢给我的一件垃圾,以其重情重义的名士性子,他百分之分会感动,而且会感动得一塌糊涂。
    当一个男人,一个外冷内热、真性情的男人,当他被一个女子感动得一塌糊涂,他就会为了她奋不顾身,哪怕拼掉性命。
    至于我究竟出于什么动机,才保留着这朵牡丹花,我自己也说不清道不明。
    更何况我的动机是什么一点也不重要。尽管爱情是纯粹的,但是为了得到爱情、巩固爱情,使一些小心计、耍一些小手段,亦无可厚非。
    关于刘平康那里,我想他到底是有些怀疑的,他问我盒子里是什么,为什么司马洛一旦看到了便会答应帮我。
    我搪塞他说,那是件信物,是我姐姐的遗物。我姐姐曾经有恩于司马洛,司马洛虽刁滑,却绝不会忘恩负义、有恩不报,他肯定会还我这个人情。
    如此这般,死了无数的脑细胞、费了无数的唾沫星子,我终于哄得刘平康答应,替我跑这一趟腿。
    刘平康走后,我疲累地倚在门上,闭上眼再没有多余的力气去思考什么。
    也用不着再去想了,接下来所能做的,就是等待。
    等着船到桥头,等着筛盅揭盖,是生是死,是赢是输,便只可套一句“谋事在人,成事在天”
    ﹡﹡
    大约又隔了一夜吧,确如安阳王所说,太皇太后命人放我出了黑屋。
    好比从地狱升入天堂,只是那天堂里依旧没有东西吃。只有十来个宫女围着我,伺候我沐浴更衣,为我梳妆打扮。
    修饰停当,便带我去正殿见上官太后。
    上官太后脸上是莫测高深的平和,嘱我进了未央宫,当了皇帝的女人以后,须得规行矩步、好好做人,尤其不可如上次那般肆意胡言,否则我绝不会有好下场。
    我心里清楚得很,她是在变相地警告我,叫我死守她的秘密,要不然她就会给我好看,让我好看得死无全尸。
    开始有点明白,太皇太后之所以如此轻易地便放过我,八成得落在做贼心虚这四个字上。
    她担心,我这前脚刚跟宣帝对上眼,她便后脚要了我的命,别人会以为她是嫉妒心作祟。就算古代人单纯(又呆又蠢),不往那上面想,流言蜚语、议论纷纷总是免不了。传着传着,话就变了味了,她这年青太后和英俊侄孙之间便暧昧起来。
    我向上官太后叩头,叩谢她“大人有大量,不与我一般见识”然后我还是朝她叩头,求她看在主仆一场相聚甚欢的份上,答应我一个请求。
    太皇太后似在意料之中地冷冷一笑“哦?你有何求?”估计她肯定以为,我是为先前的失言求她原谅。
    接着,我有多可怜装多可怜,对她说:“太后,奴婢饿了,实在饿得紧了。可否请太后见怜,在送奴婢去未央宫之前,赏奴婢一碗白饭。奴婢不敢奢求,只要配些咸菜下饭即可。”
    上官太后傻了一傻,跟着极力地想板住面孔,却没成功,扑哧一下笑出声来。虽然那笑容短暂得好比昙花一现,但说到底她终究是对着我笑了。
    这才是我说上面那番话的真正用意,我希望借着那一笑,可以化解上官太后对我的恨意。不求她原谅我,只求她真的就此放过我,别再找我麻烦。
    在宫里,多结一份仇怨,便多增十分死亡的威胁,更别说是上官太后这样大来头的仇家。
    上官太后有没有一笑泯恩仇,我不得而知。不过她倒是满zu了我的要求,而且额外开恩,不仅白饭咸菜,简直就是赐了一桌满汉全席。
    只可惜我这里还没挟上几筷子,掖庭令崔怀派来接我去未央宫的马车,便已到了宫门口。
    顿觉食不下咽,再稀罕的山珍海味也如同嚼蜡。因为我想起了,死囚的最后一顿断头酒。
    临上马车那刻,三月风狂,似野兽低hou,阳光惨淡,接近黄昏,回首望向长信宫,蓦地涌起些悲壮的情绪,恨不能高歌一曲“风萧萧兮逆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
    但愿,刘平康和司马洛还来得及“赶到法场刀下留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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