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窦大人,这证词已确然,共犯也认罪缉拿,现下,倒是可以结案了……”文官不卑不亢地提醒道。

    窦栈猛然大袖一挥,怒然回首望向文官道:“结什么结?!这案子疑点颇多,大人,还是谨慎些为上。你说呢?”最后三个字,语气竟然真的像是在询问对方一般。

    而那位大人毕竟不是木头,轻轻放下笔诺然道:“疑点着实颇多,颇多。”

    “我再问你一次,你给我想好再回答……”窦栈坐回位置,咬着牙,目光凌厉,“你,可是……”

    “是,我是同党。”归荑字字铿锵。

    窦栈的眼神如熔炉,几乎要将她熔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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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未央宫,承明殿。

    窦栈之父窦笃赐座于南侧,太后娘娘高居殿上。殿内服侍的侍从多数都被屏退,整个大殿显得有几分空然。

    如今,大将军窦宪前往关外驻守,副将南筝和侯爷窦瑰也领兵在外,而窦景在南筝大婚后便前往封地视察。如今朝中,太后娘娘的至亲重臣,唯有殿下的窦笃。

    “于是,栈儿便先将她押入牢中了?”太后沉吟,看不出喜怒。

    “本是一桩小事,臣素来独揽此担,筹谋推进多年,眼看有些眉目就要揪出梁氏的余党,可是这下……”窦笃皱着眉头,拳头不禁握起,为这么一个不知世事行事荒唐的侄女而气愤。

    “不若,便先不管她。进了暴室狱,还不信那个梁家的小杂种不吐出些什么东西来。那个丫头,跟着受些苦也好,免得日后不长记性。”窦笃咬咬牙断然道。

    太后淡然瞥了他一眼。

    轻轻端起案上的茶,抿了一小口,说道:“归荑的性子,和她阿爹,那是一模一样。只怕,你这样逼,是长不了什么记性的。”

    窦笃眼中戾气更甚。猛然一拍桌案稍以泄恨:“那可如何是好,如今罪名已定,勉强放人岂不是又成了那些贼寇手里的把柄,又是弹劾请奏。我可还记得上次那个姓马的,险些把我和三弟的兵权都削了几分……”

    幸而后来,太后庇护,将他在狱中解决了。

    茶杯缓缓放下,太后理了理袖口,思索着什么,良久,说:“比起让那梁氏女拉着我们窦家的孩子一起陪葬,自然是,宁愿两个都放过。”

    话说得轻巧,可如今,放人也需要个名目啊。几乎都定案了,难不成,还要翻案?

    窦笃绞尽脑汁,苦恼不已。太后却轻轻乜了他一眼,气定神闲道:“别无他法了,你且同栈儿说,这件案子,不用他审了。”

    窦笃惊了一瞬,这件案子若是落在别人手上那还了得,一定会立判窦归荑与那叛女同为死罪!

    看到窦笃讶然站起,太后问了问身侧的婢女:“什么时辰了?”

    “回太后娘娘,戌时方过一刻。”婢女回答。

    “应是快要到了。”太后垂眸,窦笃蹙眉,说:“太后娘娘,此案决不可交予外人审,还望三思!”

    忽然有通传的奴才弓着腰走近,太后方才派他去雒阳城门守着,此刻,看来是有消息了。那奴才到太后耳边不知说了几句什么话,太后嘴角微微扬起。

    “传他进来。”太后娘娘轻轻咳嗽一声,摆摆袖子。

    窦笃看向门外。

    一个披着厚厚裘袍的人步履静默地走了进来。身形高瘦,感觉有几分莫名的熟悉。然而裘帽笼盖了他的头,看不到他的面容。

    太后气定神闲,说道,“孰是孰非,生杀取舍。从现在起,哀家,全都凭你。”

    窦笃眉头蹙得更深几分。

    那人将披风轻轻解下。

    跪拜在堂下,说:“喏。”

    ☆、第四十二章。新职判官

    “认罪?!”刘肇猛然拍案而起,惊吓得暴室狱的文官一震,猛然跪下以首叩地,说,“是啊,郡主大人已经认罪了。如今,正被窦大人拘在暴室狱里……”

    他神智一震,不明白他一个时辰前还将她好好地禁足于殿内,怎么顷刻间,竟让她入了那暴室狱?

    几个当时奉命服侍并且看管住郡主的奴才和奴婢们还跪拜在堂下,如今一听到这变故,吓得几乎跪立不住,要整个侧身瘫软下去。

    陛下的神色,简直差极了。

    “不对,郑众,你可觉得有何不对?”刘肇蹙着眉头,郑众不知该如何回他,却看到他深思着,说道:“她不是会想出这种方式来救人的那种孩子。如果是按照她的想法,即便是知道了对方的指控,一定会想尽办法逃出来,然后来缠着朕才是……”

    “侧殿里那么多人,郡主大人被绑走的时候,怎么竟是一点声息也没有?”郑众感慨一般地说道,“况且这供词也是值得推敲,怎得就要拉郡主下水呢,就像是算计好了她一定会不顾自己的性命认罪一般……”

    刘肇瞥了一眼郑众,拳头猛然紧握,眼神猛然冰冷肃杀起来。

    “看来是有人,糊弄着她,给她拿捏出了这么个糟糕透顶的主意,置她生死于不顾……”刘肇目光森寒,极少看到如此震怒龙颜的文官也吓得分毫不敢动弹,默默地一直跪拜着。

    “查出来没有,那个青釉,究竟是什么人?”刘肇陡然问道。

    归荑提出这个事情的时候,他就命人查探过这个人,所意外查到这件事情同太后都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并不是表面上大将军不愿亲弟弟娶一个卑贱的舞姬而将之排挤那么简单。

    窦家,似乎老早就开始设计那个青釉了。似乎,是想要从她身上打探出什么事情。

    可恨,如今窦归荑被押入了暴室狱,暴室狱可不是原先的天牢那样单纯干净的地方,这件事情,也远比那一次太后作秀一般的扣押严重。

    原本清明的思路,蓦然间因为她的入狱而被扰得一片混乱。

    “陛下,且静心。”郑众旁观者清,提点道,“太后娘娘虽然不知究竟在想些什么,但是有一点奴才是可以确定的,那就是她一定也尽力会去保住郡主大人。”

    刘肇眼底忽然浮起了讽刺而无奈的笑意。

    郑众眼底光芒一闪,顿时发现自己说错了话,心里悔悟却又不知该如何。

    “就连她。”

    刘肇的拳头缓缓攥起:“也要依靠,太后娘娘守护吗?”

    郑众沉默着,不言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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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暴室狱果然和当初她呆的天牢完全不一样。一踏进来便能闻见腐臭的腥气,令人反胃而胆寒。

    几乎是不见天日的,影影约约能听见什么爬动的声音,又像是什么啃咬的声音,瘆人得很。

    然而更多的,是入目可见的血色。

    紧紧抓住牢房柱子的那一双双伤口遍布的手,被血痂凝结成块的头发,面目全非的一张张脸,嘴里呜呜已经说不出一整句话的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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