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邓府里时,虽极少出府门,但雒阳城里风吹草动 ,尽数可知。邓骘将暗线埋得犹如蜘蛛的细网,然而这张网里,却有一个巨大的漏洞。

    那便是清河王府。

    她抬眸,镜中的自己,眼神里多了几分决然。

    在这雒阳城里,讯息是最为紧要的。被看穿最多的,便越易被摆布。而知道越多的,越是能够在这漫漫洪流中稳妥求存。

    邓骘知道的东西,的确很多。但是,还不够多。

    况且,如今只要能让清河王对邓家那边松懈一二,将气力都放到她身上,就越是可以拖延姐姐离开。

    邓骘,快一点,再快一点。一定要让姐姐平安出城。

    她身后的婢女为她发髻上别上最后一朵浅色紫薇花,便对着她轻声说:”姑娘,簪好了花,已经可以了。”

    幸而她之前想要走书娆这个路子,故而对于西绒,她还有有些许听闻的。回想着画中那惊鸿的容貌,眉眼里望去如置身七月流火,炽热又透着寒凉。发髻高高挽起,鬓角是雪白的木兰花,额上的美人髻又几分温婉动人。

    她的手腕处缠着一层纱带,敷着药草不得乱动,所以一应事务,竟都是要别人伺候着。

    但是如今的情形里,她的心惴然,就是一个人在她身边都让她焦躁不安。

    所谓的一鼓作气,她如今已经是三竭之势。

    然而,还是得出去的。

    她打开门,门外的人高高举过镶着穗子的长竹笛,她瞥了一眼那竹笛,伸手接过,望着不远处的凉亭上,清河王侧立的背影。

    她往他的方向走去,却听到不远处婢女的惊呼:”世子,这假山爬不得呀!”

    顾首,恰好望见一双稚嫩的手攀爬扣住假山上一块石头,似是一使劲,那孩子的脑袋便露了出来。

    那是……刘祜?

    又猛然听见了扇巴掌的声音。

    “混账东西,看顾不好世子,要你何用,还不快去把世子扶下来!”听起来,像是一个嬷嬷的样子。

    “打人做什么,赶紧把人扶下来就是了。”一个懒懒的声音响起,听语气平淡,却透着凉意,“祜儿矫健,自当出不了什么事。只是,他终归是金贵的清河王世子,万一要是蹭破了哪儿,你们的脑袋,也就跟着挂不住了。”

    扶桑心中冷笑。

    瞧这腔调拿捏得。

    这耿氏生下了唯一的儿子,果真是骄纵得很。过往只觉得耿家对清河王如何能够忠心到这个地步,简直匪夷所思,但如今看来,都是一物换一物,任何事情都是有代价的。

    也是,左右这耿家生的也是自己的骨血,说到底这笔买卖,对清河王来说是只赚不赔的。

    走到凉亭里,她对清河王行了一礼。他回过头,细细地打量着她的脸。

    她知道她和西绒长得是一点也不像的。

    “我以为,你会像杀了我姐姐那样杀了我。”她冷眼看着他。

    “你说你是西绒的亲妹妹,“清河王自斟了一杯酒,利落地一饮而尽,略勾起嘴角,“本王并不信。”

    “你能站在这里,只是因为本王现在还不想杀你,而你,“他缓慢地抬眸,眼中一片犀利,望着她,“是走不出这清河王府的。”

    “她不是西绒,她只是左小娥。你也不是我姐夫,我姐姐告诉过我,她要嫁的,是一位举世无双的翩翩公子,那个人,姓宋。”

    啪——

    扶桑一惊,望着地上的碎瓷片,又抬起头望着清河王震怒的面容。

    想不到,书娆那一夜一五一十说的东西,竟然在今日得以保她一命。清河王色厉内荏的模样,倒是让她的心略镇定了些许。

    “西绒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你竟敢……”

    “她如果是你的妻子,为什么最后你不要她!”扶桑怒然反问,踩过碎瓷片,朝着他走近,“你可知何谓嫁娶吗?那是百年相守永不背叛的约定,如果你不爱她,为什么要娶她?!”

    他怔忪了半刻,望着那壶酒,默默然又拿了个新酒杯,倒了一杯,仰头喝下。

    那是烧心的烈酒,一连几杯喝下来,他神志却依旧清明。

    但是,眉宇里却多了几分散不开的愁色。

    过了一会,那愁色又消散得没有丝毫痕迹,他转过头来,看着她,笑意松散:”你想要知道是吗。好啊,你想知道什么,本王便告诉你什么。”

    “本王和西绒之间,不爱对方的那个,是她。”

    “虽说本王与她相识在先,但之后与她盟誓嫁娶之约却是本王的表兄,宋萧。宋家随着我母妃之死倾颓败落,宋萧受父命保护我,辅佐我,而西绒也是因为他,才会留在我的府中。”

    “你说你是她妹妹,那你应该知道,你们本是罪奴流放之徒,这身份是多么大的隐患。当真,可以瞒得过天下人吗?此事被告发,本王为了暂时压下此事,才与她结为名义上的夫妻,再后来,宋萧战死沙场,而西绒,也就跟着去了。”

    这一番话,几分真假,她细细推敲着。

    清河王望着她:”你还有什么想知道的吗,不如,一并问了本王。”

    这话问得有些诡异,她不敢再多做试探,见好就收地摇摇头。

    “若是没什么要问的,便吹个曲儿来听听。”清河王又喝下一杯烈酒。

    她侧过身去,面对着湖心,悠然地吹起曲子来。

    他眼睛微微眯起。

    一壶酒喝完了,又上了两壶,他遣推了所有的侍从,静静的看着她。

    这侧背的姿态,还有妙曼的笛声。

    的确是,和西绒十分相似。

    酒一杯杯下肚,越喝越急。

    叮。

    他轻轻放下酒杯。起身的时候略一踉跄,想来这酒还是有些后劲,他只觉得肺腑里满是燥热。

    她吹笛吹得专心,却不曾想,猛然从身后被人用力地抱紧了,一股大力直接将她按倒在凉亭里的长椅上,哐铛一声,竹笛掉落在地上。

    “你,你做什么……”背上紧紧贴着石凳,一片凉意袭来,她惊恐地想要推开他,奈何他一把扣住她挣扎的手腕,力气大到几乎折断她的手。

    他的眼充血通红,咬着牙问她:”到底要怎么样,怎么样你才肯留在我身边?嗯?”

    “窦家垮了以后,你是不是就打算跟他永远离开,是不是?”

    “你不许走,阿绒,我现在只剩下你了,你不许走……”

    听到窦家两个字,扶桑眼眸猛然瞪大。

    他在她耳畔低语,声音低沉而危险:”所有的一切都是我的,原本都是我的!皇储之位是我的,你也是我的!”

    “我母妃才是陛下一生钟情的人。父皇说过,会为我步步铺垫,他说过要把整个天下都给我!”他紧紧的扣住她的肩膀,力气大得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阿绒,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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