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在朕十五岁时,朕认为君王当是天下集权之所在。君王二字意味着拥有至高无上,无人可凌驾的权力,也意味着,可以有一辈子守其所爱,不为这世间一切所害。”

    烛光闪烁着,渐暗。邓绥将灯芯挑起,光又渐渐亮起来。

    “但要得到这份至高无上的权力,何其难啊。越是接近,才越发现,这份权并寓意着‘得到’,相反,它意味着‘失去’。在追逐这种权的过程,人失去的永远会比得到的更多。有些人会不断地改着自己的初心,以此而不断坚定他追逐权力的决心。”

    邓绥垂眸,觉得这一番话颇有深意,不禁陷入了沉思。

    “人心太容易改变与麻痹,因此,以心来衡量何谓权,人生便犹如陷入了泥潭。朕也是许久,才从这种漩涡中,稍稍抽离出来。”刘肇静默地垂眸,手中的笔蘸了蘸墨,继续下笔勾勒,“约莫,是十六岁的时候罢。”

    邓绥豁然间抬眉。

    十五未满,是刘肇遇见窦归荑那年。

    而十六岁,是窦归荑坠崖重伤为刘肇所救,刘肇将她送走那年。

    “那么,当以何作衡量?”邓绥这才顿悟,自己也曾陷入这个漩涡。时至今日,也未能完全抽离。

    ☆、第一百五十章。孤注一掷

    “那么,当以何作衡量?”邓绥这才顿悟,自己也曾陷入这个漩涡。时至今日,也未能完全抽离。

    刘肇今日,心平气和地要和她说了这许多。难道,心中还是有什么打算?可他如今身体大好,为何,还要将帝王心术同她谈得这样深。

    “权,便只以权为衡量。”刘肇似是画得专心,下笔有神,挥毫自如,“朕同你打个譬方,权便是手中的赌金。而所有人,都不过是赌场中的赌徒。能握住帝王权的,便是这赌场中拥有最多赌金之人。而这样一个人,他的目的是将所有人手中的赌金都赢来吗?那是没有意义的,因为,若是有人输多了,可是还要砸场子的。

    “拥有赌金最多的人,他应当是要努力看穿所有赌局规则的人,他必须让这赌场里所有的赌局有输有赢,维持住赌场的平衡,而同时,他又必须保证自己手中必须拥有最多赌金。否则,拥有赌金更多的那个人,便有更大的优势,让自己输得一无所有——你可明白,拥有最多赌金,只不过意味着拥有最大的主动权而已。”

    “目的,是让赌场不崩坏的情况下,相对拥有最多赌金。所以,重在平衡,不在赢。”邓绥缓缓点头,又道,“那倘若,这个规则里有破绽,亦或者,出现了比你更熟悉规则之人呢。”

    笔尖又一顿。

    “若他有此能而无野心,便让他在赌场中多赢些。若他野心大,那么,你便必须有这个能力——改变赌场的规则。这很难,平衡赌场所有赌徒的输赢的情况下,将规则改变到利于自己。但要阻止他取代你,你别无他法。”

    一幅丹青画毕,刘肇款款搁笔。

    正视着邓绥。

    “有些赌场外的人,一辈子的积蓄,才够进来赌一次。而他们之中,也许就有能让你明白,如何去改变规则之人。所有有些人,你还必须拉进赌场,让他们也参与到这场博弈中,但有进便也有出,若……”

    “陛下,不要说了。”邓绥蓦然打断他,“陛下为何今日,要和臣妾说这些?”

    “这些太难了,陛下这样说,臣妾也不会明白的。”邓绥微微扬起嘴角,“什么赌金,什么赌徒,只要有陛下在,臣妾相信,天下不会乱。”

    “邓绥,你的悟性,才德,格局,谋略,都是上上者。你是朕,决定要拉进这赌场之人。在这个乌烟瘴气之所,朕只希望将更多的筹码,交给心中有正气之人。”火光映着他的缺少血色的脸,漆黑如夜的眸,“无论局势变化如何,无论你未来境遇如何,记住,不要为自己去博弈,要为天下去下注。”

    邓绥深深地望着刘肇。

    “陛下真残忍。”邓绥嘴角若有若无地笑着,可眼角却缀着一颗泪珠。

    她很清楚。因为刘肇不爱她。所以,不会在意,在往后的岁月中,她可能会受的一切煎熬与折磨。

    若他爱的人是她。

    他可还会说出刚刚这番话,可还会这样淡然地相授,可还忍心让她去看透,去承担。

    刘肇盼着邓绥能丢弃最后丁点的软弱与怯懦迅速成长。却盼着窦归荑,可以守住最初的单纯与善良一生无虑。

    刘肇看穿了邓绥心中所想,也是沉默。良久,才道:“她不是个聪明的人。有些东西,就是说千万遍,她也是不会懂的。你不一样”

    邓绥眼角的那一滴泪,终究滑落。

    “但她,自有她可贵之处。朕相信,你的兄长,和朕一样能看到。”

    邓绥的手,揪着衣物,久久未能放开。

    顺着他的眼光,邓绥看到刘肇眼前未干的画卷上,画着一双清澈透亮的眉眼。那双眼里带笑,极是传神。

    -

    “驾——”

    马飞驰于小道,如同一阵风一般掠过,携花带叶,势不可挡。

    仅第四日,邓骘途中骑死了三匹马,终于越过益州地界到了荆州。这番弃军而逃足是叛乱之罪,但此时此刻,邓骘却再也顾不了这许多。

    他想着,不入雒阳城,便只到雒阳城附近打探下消息。不出十日,他便赶回西境。

    若是不把消息探实了,他便难以安下心来打完这场战。

    “驾!”他猛地又抽了一鞭。马低嘶一声,越过灌木,身影很快消失在小道尽头。

    而进了荆州地界,果真便有了风声透出。在茶馆稍作歇脚时,他便听闻了陛下重伤的消息。整整罢朝十日,雒阳城内死死压着消息也不知如今究竟是何情形。

    而当邓骘听闻,陛下是于内宫中被刺杀的。邓骘便惊得手中的碗也端不住了。哐当一声,碗落在地上摔碎。

    为何。

    刘肇为何偏偏此时,立邓绥为皇后。

    为何要死死压住消息,他压住消息,是怕消息走漏到哪儿去。

    一股凉意从脚底腾然而起,直透心间。

    “这你可就不知道了吧……这陛下啊,是被同一个人刺杀过三次呢,此人一定是武功高强,皇宫内行走自如啊……不过这宫闱里的事啊,哪里说得清……”

    三次。如果不是窦归荑,有什么人能刺杀刘肇三次。

    邓骘摸着腰间的玉笛,心中愈加惊愕。为何窦归荑会授意阿绥写信要他带她离开雒阳,那时,可是已然发生了什么……

    难道,难道……令陛下重伤的,真的是窦归荑。她如果一而再再而三地刺杀刘肇,刘肇可会……会选择放过她……

    邓骘的心头,恍若蒙上层层不化的冰霜。

    此时此刻,刘肇立邓绥为后。也许,这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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