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不出薛姮照所料。
    安静了两天之后,蘼芜院又不太平起来。
    当然,还是在夜里闹。
    这天擦黑,刚刚点起灯烛。
    薛姮照无事便睡,无论白天黑夜。
    池素一边洗帕子一边笑着说:“以前竟没发觉你这么能睡,亏你躺得住。
    我若也这么着,只怕不但睡不着,还要被枕头硌得头疼。”
    薛姮照不理她,只管睡自己的。
    这几天相处下来,她们对彼此的性情也算了解一些。
    池素知道薛姮照生来就是个冷淡的,不是刻意对谁,对所有人都这样。
    薛姮照也知道池素心直口快,她说随她说去,不必理会。
    “你们聪明人大约都很有些怪癖,”池素又开始叠衣裳,“我有个远房亲戚,人都说他是个聪明绝顶的。下棋从未输过,读书也是过目不忘。
    可偏偏喜欢住在树上,搭了个大巢,还不许别人上去。”
    池素还要往下说,呼的一声蜡烛灭了。
    因为月亮已经升了起来,屋里的蜡烛一灭,外头倒比里头还亮一些。
    “好端端的,蜡烛怎么会灭呢?”池素说着就要摸索过去,再把蜡烛点燃。
    这时窗外忽然有个影子一闪而过。
    “谁?!”池素喝问。
    自然无人应答。
    而薛姮照此时睁开了眼,单手支颐,静静望向窗外。
    池素也已经摸到了火折子,准备把蜡烛点燃。
    可是刚点燃没一会儿,蜡烛又灭了。
    而外头又是一道黑影飘过。
    这一次看清了,那人的身形纤瘦,披散着头发,脖子上似乎还吊着绳索。
    这情形不由得让人想起几个月前在这里自缢的刘贵人。
    池素受到惊吓,往后一退,踏在铜盆上,哐当一声。
    这情形,别说鬼不鬼的,任谁猛然见了也要吓一跳。
    偏偏薛姮照伸手在池素的腰上拧了一把,疼得她叫了一声。
    “你……”池素转过身来就要问薛姮照为什么掐自己。
    薛姮照却先一步捂住她的嘴说:“假装你被吓坏了,快!”
    池素便尖叫起来,嘴里乱喊着“有鬼”,“救命”。
    还不忘偷空儿小声问薛姮照:“你怎么不叫唤?”
    “我已经吓晕了。”薛姮照回道。
    池素于是大喊:“薛大姑娘!薛大姑娘,你醒醒呀!你可别吓我呀!”
    外头的鬼影子听到里头的动静,又在窗前晃了两次。
    甚至还发出低低的饮泣声。
    如此闹腾了好久,才渐渐安静下来。
    池素的嗓子已经哑了,而薛姮照又睡了一觉。
    “那些人还真是贼心不死,更变本加厉了。”池素道。
    “那是自然,”薛姮照打了个小哈欠说,“他们怕是还不知道咱们已经发现了门板上的秘密,只当咱们不怕那个呢。”
    “这蜡烛也是,怎么这么应景儿呢!”这时池素已经又把蜡烛点燃了,并没发现有什么不对劲儿的地方。
    “想要蜡烛燃着燃着就灭掉法子有很多。只要在灯芯上或是蜡油上做些手脚就行了。”薛姮照说,“或是让灯芯断开一小段,或是往里头注水。或是别的什么法子,总之不是什么难事。”
    “原来是这样,我还奇怪,这屋子里也没有风,怎么蜡烛就灭了呢?”池素说,“那接下来怎么办呢?每天都假装被吓坏吗?”
    “接下来我们要捉鬼了。”薛姮照说,“我笃定他明天晚上还会来,咱们要尽快设下陷阱。”
    池素一听说她要设陷阱捉鬼,立刻就来了精神,问道:“你快告诉我要怎么弄?”
    “你说你喜欢打猎,捕兽的陷阱总做过吧?我们就做个简易的。”薛姮照说。
    “材料呢?”池素问,“这屋里可没有中用的东西。”
    “你去找林扶菲,她在惜薪司,每年冬至的时候宫里都会撤下一批旧筷子。”薛姮照说,“这些筷子最后都送去了惜薪司当柴烧掉。
    你跟她要几十只竹筷过来,这东西没人在意的,不会惹出麻烦。”
    池素已经隐约猜到薛姮照的用意,于是答应道:“好说,我明日便去找她。”
    第二天,池素刚出去没多久,金玉娥竟施施然走来了。
    笑着向薛姮照说道:“这才几日没见,薛大姑娘怎么好像又清减了?
    自从咱们分开后,我心里一直惦着你,今天好容易有个空儿过来瞧瞧。池姑娘不在吗?”
    金玉娥虽然也是宫女身份,但穿着的要比薛姮照她们体面许多,脸上的气色也很好。
    之前手上的冻疮还在,但是已经在愈合了。
    “薛大姑娘,就凭你这样的人才,做什么一定要让自己受苦呢?
    都到这个境地了,就不必在意那些虚名了。实实在在的享受几天好日子不好么?
    说句心里话,不知有多少人想要跟你换一换,只可惜我们没有那个福分。
    我从第一眼见到你,便从心里头爱慕。
    真想和你做一对知心的姐妹,福祸与共。”
    金玉娥说这些话的时候,神情自然极了,没有丝毫的难为情。
    “既然这样的话,今晚你就留在这儿吧。”薛姮照忽然就笑了,她的笑容极美,如同冰封的山中绽开的雪莲。
    蘼芜院闹鬼人尽皆知,金玉娥如此八面玲珑之人,哪里会不晓得?
    她稍微变了一下脸色,便立即调整过来,笑着说:“能得你相邀,这自然是我的荣幸。只可惜咱们都身不由己,今日那边儿该轮着我上夜。
    咱们人微言轻的,上头怎么安排便怎么行事,哪里敢自作主张呢?我想你必然是能谅解的。”
    “你还是回桐安宫好好当差吧。”薛姮照垂着眼皮,好似在驱赶一只苍蝇,“我知道你想做人情,你来也来了,说也说了,钱总管那边也能交代得过去了。
    至于说要和我做知心姐妹的话,往后也不必说了。你是聪明人,我也不是傻子。
    与其说出来惹彼此暗笑,倒不如不说。”
    金玉娥见薛姮照态度冷然,自然是不肯答应。
    再加上她后头那番话,显然是拒自己于千里之外。
    但她依旧不恼,笑盈盈地说道:“薛大姑娘,不管你心里头怎么想我,我其实说的是真心话。
    所谓山水不相逢,人有终会时。咱们日后见面的日子且有呢!
    若你有一天想要让我帮忙,不妨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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