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姐姐,我说过了,你不必急着答复。”薛姮照说,“三日后,你若想做,再告诉我。”
    池素垂下头道:“我的确要好好想一想。”
    薛姮照去后,池素站在那里出了许久的神,以至于日影偏过去,遮凉的树荫都移走了,她才恍然察觉周身被晒得滚烫。
    她抬起手抹了一把脸,以为该是满头满脸的热汗,却不料只摸到了一片冰凉的泪水。
    她却偏偏又把头仰起来,直直望着那刺目的太阳,让泪水决堤涌出。
    多少事一起涌上心头,多少念头彼此冲撞,几乎不曾将她扯得粉碎。
    薛姮照要她做的事堪称歹毒,可她不恨薛姮照。
    不单是因着薛姮照从不假做善良,更是因为自己明白,皇权之争由来如此。
    她纵然不善权谋,却也没天真到以为光靠仁德正义就能成事。
    耀眼的日光,已然将她双眼刺盲。
    池素终于闭上了眼睛,缓缓低下头。
    又过了许久,她才将眼睛重新睁开,只是没了泪水。
    薛姮照已经快走到采薇阁了,池素从后面追了上来。
    薛姮照没回头就知道是她,对跟着的小丫头说:“你先回去吧!我再同池姐姐说几句话。”
    池素赶上来,不说话只是喘气。
    薛姮照也不出声,等着她开口。
    过了好一会儿,池素才说:“我愿意去做,不论最终成与不成。”
    “你不怪我?”薛姮照问。
    “为何要怪你?”池素苦笑,“纵然在世人看来,是你叫我陷于不义,可这个计策原本不必非我不可。换成有的人,不但会心甘情愿,甚至还会对你感恩戴德。
    毕竟像我这样的人,若不拼死一搏,终究一辈子老死宫中,家人也要在流放地苦熬日月。
    你明知我是个什么性情,却还是先来问我,足见你对我的心意。我若连这点都领悟不到,可真是辜负了你。
    至于良心道义,我自有我的交待,不干你事。”
    “池姐姐,既然你下定了决心,那便按我说的做吧!”薛姮照说,“我看出六皇子对你有意,你要把握住。”
    薛姮照回到桐安宫,忍着疲乏冲了个凉。
    之后便倒头睡去,再醒来却见屋里一片昏黑。
    先还以为自己睡的太久了,随后才发觉是外头的天阴沉得厉害,风扑进窗子里,带着一股雨前特有的土腥气。
    先前跟着薛姮照的那个小宫女银梳捧了茶水进来,笑问道:“姐姐睡醒了?歇过来了没有?喝口茶,也该用晚饭了。太妃娘娘给各处都赏了一大碗火腿新笋干,说自己茹素就算了,下头的人该吃荤还是要吃的。”
    薛姮照接过茶碗,银梳又去点灯。
    屋子里亮起来,窗外也开始落雨。
    银梳要去关窗子,薛姮照拦住道:“这会儿还不潲雨,且听听雨声。”
    银梳便去外间捧了食盒进来,两菜一汤,配着一碗米饭一碟蒸糕。
    薛姮照食量小,又兼着是晚饭,故而只拨了半碗饭,菜和汤也只略略动了几筷子。
    “剩下的你不嫌就拿去了吧!”薛姮照说,“我吃饱了。”
    银梳笑着说:“她们之前还说我命好,遇见姐姐。不是别的,光是吃的也能比她们多些。只是这么吃下去,早晚要胖起来的。”
    银梳是个低等小宫女,吃的用的都不能跟薛姮照她们这些大宫女比。
    分到哪里,都是等上头的人吃完了才轮到她们。
    “你都收拾了下去,趁热吃了吧。”薛姮照说,“我眼下不用你照管。”
    “姐姐还是要看会子书吧?”银梳很机灵,虽时候不多也记下了薛姮照的喜好习惯,“我把灯挑亮些,省得姐姐费眼睛。”
    此时外头的雨越下越大,屋子里也有些湿冷。
    薛姮照在腿上盖了被子倚在床头看书,不知不觉就过去了一个时辰。
    银梳几次催她歇歇眼睛,薛姮照才把书放下,洗漱过了,又上床去睡。
    银梳等她睡熟了才把窗子关了,熄了灯,自去外间歇着。
    接下来又飘了两日细雨,天才算放晴。
    因二皇子大婚在即,帝后要带他去宗庙进香,求得祖宗保佑。
    往返要有三日,宫里的事交由惠妃暂代。
    姚万仪进了宫来闲逛,去万春园里头赏花。
    秀珠笑着说:“主子最喜欢栀子,扶烨亭前的栀子开得正旺,咱们且去那边赏。”
    “你这个旺字用得好,”姚万仪赞赏道,“我喜欢栀子肥白浓香,也喜欢什么都旺旺的。”
    “主子福运深厚,从不做作,比起那些扭扭捏捏的人来,实在叫人敬佩。”含香忍着手臂酸痛,掺着姚万仪往前走,还不忘奉承,“光是这一点,就高出她们不知多少了。”
    姚万仪抿嘴一笑,说道:“你也不必这么说,这世间有几个能分辨真假的。尤其是男人,只知道亲近皮囊,哪管什么别的。”
    “二皇子要大婚了,听说他府里有个美貌侍妾,这新皇子妃去了,岂不是要争醋吃?”秀珠说起了别人家的闲话。
    “金家那位长相也不差的,说不定能占上风。”含香猜测。
    主仆几个说说笑笑,往扶烨亭走去,到了地方,姚万仪一屁股坐下,好似一座肉山塌下来。
    自然有人打扇的打扇,擦汗的擦汗,还有捧上茶来的。
    秀珠和含香两个则折了许多栀子花过来,就放在姚万仪跟前。
    “只有宫里的栀子是重瓣的,移到外头却极不好养活,便是勉强活了,也不肯好好的开。”姚万仪不无遗憾地说,“害得我只能进宫来。”
    “把这些带出宫去放在瓶子里养着,也能开上好多天。”含香道,“只是香味要减上些。”
    “咦,那不是薛姮照吗?”秀珠眼尖,看见了不远处有人正要偷偷溜过去。
    “那个贱人,她竟也在这里!”姚万仪最恨薛姮照,一听她的名字都要冒火,“把她给我叫过来!”
    “主子,这贱人如今在太妃娘娘宫里,咱们怕是动她不得。”含香有些怯怯的。
    “哼!”姚万仪一翻眼睛,“我许久没进宫来,哪里知道她去了太妃宫里?我在这里教训一个以下犯上的宫女,又不是在桐安宫撒野。谁能拿我怎样?大不了回头去向太妃娘娘请罪罢了,总不至于让我抵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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