宛平县衙大堂。
    县令董玉刚焦头烂额。
    眼瞅着今年已经到头了,正准备回家过年。
    谁知道,竟然会有百姓擂鼓鸣冤。
    苦主胡王氏,状告门头沟水泥厂草菅人命。
    董县令一看状纸,脑袋就大了一圈。
    苦主并没什么背景,不过水泥厂做工的苦哈哈。
    然而苦主却请了一位远近闻名的讼棍,并且还有十几名生员跟着一起撑腰。
    在大明,讼棍可不好惹。
    他们的一枝笔,一条舌,能抵三千条火枪。
    在大明这个德主刑辅和争息讼的礼治大环境中,讼棍们傲立寒秋。首发
    他们能怂恿诉讼者层层上告,进行多次省控,京控,提审捏造颂词,让区区一件小案,变成一件惊动朝野的大案。
    遇到这样的讼棍,当官的最是头疼。
    更别说是那些读书人了。
    他们能让当官的声名狼藉,甚至丢掉乌纱帽。
    况且这些人此番显然是另有目的,不是为了苦主出头。
    至于被告……京城谁人不知,水泥厂是哪些人的产业?
    任何一位股东,都不是小小的县令敢碰的。
    传闻当今皇帝,在水泥公司里都有股份,这谁敢惹?
    无论是苦主,还是被告,董县令都不想得罪。
    并且这次诉讼,显然是冲着水泥厂幕后的人去的。
    他这个小小县令一旦卷进去,弄不好就是粉身碎骨。
    “苦主胡大勇,在水泥厂做工时,不慎跌入水泥窑中。”
    “水泥厂主不仅见死不救,反倒命工人封闭窑口,致使苦主被活活烧死。”
    “如此丧心病狂,天理难容,国法难容!”
    “县尊大人若是不能为百姓做主,苦主只能敲登闻鼓、告御状,向圣上伸冤!”
    裴讼师振振有词,咄咄逼人。
    这讼师是个生员,姓裴,以擅告刁状而臭名远扬。
    大堂外围观的人群,跟着鼓噪起来。
    人群中有十几名生员,还有数十名百姓,多数是闻讯赶来的水泥厂工人。
    其实这些工人,都是老实巴交的百姓。
    其中大多数是从辽东移民而来,只要有口饭吃,哪里又会闹什么事?
    可明天就是过年了,水泥厂这半年的工钱都还没有结。
    一大家子都还等着米下锅呢!
    加之胡大勇的事情,让他们感到兔死狐悲。
    于是被有心人稍微挑弄一下,他们全都赶来了。
    至于那些读书人,有的是出于义愤,有的是由于仇富、仇官心理,还有的则是受人指使。
    “瞎嚷嚷什么,明年都不想到水泥厂干活儿了?”
    堂上一名黑胖汉子,极为嚣张地指着外面的人群厉声呵斥。
    这汉子正是被告,门头沟水泥厂的厂主(厂长)杨正顺。
    堂外的工人顿时安静下来。
    如今这年头,想要找个养活一家人的事情做,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水泥厂的活儿虽然脏、累了一些,可毕竟工钱给的高,整个京畿地区都难找。
    至于每天吃水泥灰得病,其实根本就不在他们的考虑范围之内。
    “别忘了,你们的衣食,是谁赏赐给你们的,一群忘恩负义的东西!”
    杨正顺一声冷笑。
    百姓们慑于他的淫威,再也不敢作声。
    杨正顺朝公案后的董县令说道:“胡大勇自己不小心,跌到窑里烧死,那是他咎由自取,与水泥厂何干?县尊大人要是不能秉公执法,自然会有人替水泥厂做主!”
    董县令心中恼怒不已,却不敢发作。
    这县令多少还是有些正义感,奈何对方权势太大,绝不是他能招惹的,只能忍气吞声。
    杨正顺又看向苦主胡王氏,冷笑道:“你男人自己摔进水泥窑里,即使救出来,不死也是个残疾,你家里还能养他一辈子?我也算是救了你一家子,你不知感恩,反而倒打一耙,良心被狗吃了不成?”
    胡王氏哪里辩的过他,只是在那里哭。
    “你这是狡辩!”
    “按照大明律令,工匠在为雇主做事的时候受伤,可以找雇主要求赔偿。”
    “况且你分明是在害人性命……”
    裴讼师夷然不惧,口若悬河。
    “你欺我不知律法?”
    杨正顺反驳道:“大明律令当中,的确有这么一说,可那是长期雇佣的伙计,而胡大勇为水泥厂做事,不到两个月就出事了……”
    董县令头大如斗。
    眼看围观的人越来越多,他知道今天怕是难以善了。
    “让一让!”
    后方的人群一阵骚动,接着分开一条路来。
    一名年轻的道士大步朝大堂走来,后面跟着十几个护卫。
    “云真人!”
    董县令一眼认出来人,顿时大吃一惊,头皮一阵发麻。
    怎么这位神仙都亲自来了?
    这下子事情可就更加不好办了。
    董县令忙从公案后面出来,躬身拱手行礼。
    百姓们无不骇然,纷纷拜伏于地。
    那讼师、生员们,也都吃惊不小,却都昂首而立。
    “门头沟水泥厂大管事杨正顺,拜见云真人!”
    杨正顺快步上前。
    他此时心中得意万分。
    如今云真人亲自来了!
    看这些刁民还敢闹事不?
    “一边去!”
    杜大寒一把将他推到一旁。
    杨正顺一个趔趄,随即一脸茫然。
    云真人不是来撑腰的吗?
    云逍向董县令拱手道:“这里是公堂,县尊不必拘礼。”
    董县令越发惶恐:“云真人,这……”
    云逍说道:“贫道来此,只说几件事,县尊依律断案就是。”
    “请起!”
    云逍看向跪在那里瑟瑟发抖的妇人,问道:“你就是苦主?”
    胡王氏跪在那里,越发的害怕,战战兢兢地说道:“不告了,民妇再也不告了!”
    云逍朝杜大寒摆摆手。
    杜大寒上前,将胡王氏扶起来。
    云逍拱手朝她深深一揖:“你丈夫的事情,是水泥厂不对,贫道向你赔礼!”
    吓得胡王氏一个哆嗦,又要下跪,被杜大寒在一旁托住。
    胡王氏战战兢兢地说道:“是民妇不对,不该告水泥厂,民妇这就撤了状纸……”
    云逍摆摆手,打断胡王氏的话,断然说道:“不,你有权为自己的丈夫讨要公道,这次你必须告,非告不可!”
    堂内堂外所有人全都呆愣在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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