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朱由棪尽情享用蝗虫盛宴的时候,天色已经大亮。
    沉寂了一夜的安阳城,变得喧闹噪杂起来。
    老天爷不赏饭吃,百姓们暨要面对连年的大旱,还要面对蝗灾。
    可对于老百姓而言,日子再苦再难,还得继续熬下去。
    说不定熬着熬着,就熬到头了。
    城门前,排起了长长的队伍。
    有进城做工的百姓,也有小商小贩。
    佃户黄大成牵着年幼的儿子站在队伍中,神情麻木,目光呆滞,如同一具行尸走肉。
    黄大成住在距离安阳城三十多里,原本是有田的自耕农。
    上前年的时候,由于大旱,田里颗粒无收。
    老母亲为了给家里节省口粮,一根草绳结束了自己。
    可老母亲的死,并不能改变家里的现状。
    一家子为了活命,黄大成只得把田卖给了赵王府,成了一个佃户。
    一家四口,一年到头都在地里辛苦劳作,年成好的时候,还能勉强糊个口。
    如今碰到荒年,几乎天天都在饿饭,不过好歹还能活下去。
    想着再过些时日,就能熬到麦熟,等交了租子,一家人又能捱到年关,谁知蝗虫来了。
    一家子正在地里捉虫的时候,一把大火将田里的庄稼烧得一干二净。
    这场火烧得不是麦田,而是一家子的活路。
    赔钱?
    放火的是赵王世子。
    谁敢问王府索要赔偿?
    敢去高官,首先就是一顿板子,命都没了,还想要赔偿。
    可该给赵王府交的租子,还是得交。
    眼看没有了活路,黄大成的老父跳进了火海,活活地被烧死。
    黄大成昨天把父亲草草落葬之后,跟老婆合计了一晚上。
    一家子已经看不到活的希望,也只有跟老父、老母那样走绝路。
    可儿子才七岁,得给他寻一条活路。
    儿子叫黄太平,这个名字,是黄大成用了一升麦子,请村子里的老童生取的。
    不求儿子大富大贵,只希望一辈子平平安安。
    可这世道,寻常百姓哪里有什么平安?
    王府里要添一批太监,由于黄太平生的俊俏,之前王府的田庄管事上门,开出三斗米的价钱,想买下他。
    黄大成哪能舍得让儿子去当太监,于是一口回绝了。
    可现在成了儿子唯一的一条活路。
    于是黄大成天不亮就赶路,来到安阳县城,准备把儿子送到王府去。
    这时,一阵香气从路边的一个馄饨摊子飘来。
    黄大成的肚子一阵咕咕叫。
    黄太平怯怯地说道:“爹,俺饿。”
    黄大成寻思着,怎么也不能让儿子饿着肚子去王府。
    他拉着儿子,来到摊子旁。
    “您行行好,给口热汤喝……”黄大成朝着摊主赔笑作揖。
    摊主像赶苍蝇一样挥挥手:“去去去,一边去,别耽搁我做生意!”
    黄大成继续恳求道:“客人剩下的汤水,给口也行……”
    摊主拿起擀面杖就要赶人,正在摊子上吃着混沌的一名孩童开口道:“给他们上两碗混沌,账算孤……我的。”
    这孩童,自然是太子朱慈烺。
    由于一晚上没睡好,他满脸憔悴。
    不是因为天热蚊子多。
    主要的原因是昨天的经历,给他造成的冲击实在是太大了,闭上眼睛就想到那三个冲向大火的百姓。
    云逍跟朱慈烺坐一桌。
    王承恩和几名护卫坐在旁边一桌。
    明里暗里不知道还有多少人,在四周护卫着。
    摊主笑着劝道:“这位小客官,您可千万别滥发善心,这到处都是要饭的,您施舍了这个,呆会儿还不知道会引来多少个。”
    王承恩尖声尖气地呵斥:“让你上你就上,啰嗦什么!”
    摊主这才闭上嘴巴。
    “小人给贵人磕头了!”
    黄大成连忙拉着儿子跪地磕头。
    云逍看了一眼乙邦才。
    乙邦才起身上前,扶起父子俩。
    云逍指着空座位说道:“坐这儿吃吧!”
    黄大成慌乱地摆手说道:“不了,不了,小人站着就成。”
    云逍叹了一声,默默地吃着馄饨。
    不多久,摊主将做好的两碗馄饨递给父子俩。
    黄太平早就饿急了,顾不得烫,大口地起来。
    “慢点,别烫着!”
    黄大成满脸宠溺地看着儿子。
    等黄太平碗里吃的差不多了,又将自己碗里的馄饨,一股脑儿挑给儿子,自己则是端着碗喝着汤水,就像是享受着什么美味佳肴一样。
    “爹,你怎么不吃稠的?”
    “你吃,爹天不亮的时候跟你娘吃过了,喝点汤水也就是成了。”
    ……
    朱慈烺看着父子俩,感到心里面堵的厉害,小声问道:“叔爷爷,东宫的师傅们,还有朝里的大臣,都说如今是盛世,可老百姓怎么就连饭都吃不饱?”
    云逍将碗里最后一口汤喝完,漠然说道:“他们说的盛世,是官员、士绅们的盛世,与老百姓没什么关系。”
    朱慈烺似懂非懂。
    云逍叹了一声。
    “如今国家的确是强盛了,可老百姓又能落到多少实惠?”
    “朝廷再好的政令,到了地方就走了样,甚至成了盘剥百姓的恶政、苛政。”
    朱慈烺点点头,“以前我不懂,现在总算知道了,什么叫‘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云逍老怀大慰。
    孺子可教也!
    朱慈烺看了一眼狼吞虎咽的黄太平,又问:“叔爷爷,为什么赵王世子这种人,生下来就是锦衣玉食,还要不停地作恶,这些老实本分的老百姓,却连饭都吃不饱,还要受恶人的欺负?”
    “人性如此,世道如此。”
    “不过也不要小看了这些百姓,当他们吃尽苦头,依然看不到活下去的希望,就会跟陈胜吴广一样揭竿而起。”
    “我们要做的,就是改变这个世道,尽量给百姓最起码的公平,这样虽然很难,却要尽最大的努力去做。”
    “等当权者再也不敢肆无忌惮地作恶,老百姓衣食无忧,真正活的有钱、有尊严,那才是真的到了盛世。”
    云逍一番谆谆教诲。
    朱慈烺的眼睛变得明亮起来。
    这时父子俩吃完了馄饨。
    黄大成来到桌前,毕恭毕敬地给朱慈烺磕了一个响头,然后拉着儿子朝城门走去。
    黄太平忽然挣脱黄大成的手,大声叫道:“爹,我不去王府,我不想被割了小牛儿当太监!”
    朱慈烺眉头一皱,开口道:“你们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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