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妇人这是圆翳内障,能治!”
    陈实功查看了程母的眼睛之后,十分笃定地说道。
    西山岛距离常州不远,他接到云逍的消息,就匆匆赶了过来。
    云逍不想暴露身份,因此这次陈实功是来程家,纯属‘偶然’,与‘萧公子’没有任何关系。
    所谓圆翳内障,也就是白内障。
    以现有的医学水平,自然是无法做开刀手术。
    不过也不是太难治,金篦术了解一下?
    用针刺进眼的白睛穴,将混浊的晶状体拨入到玻璃体腔,从而解决白内障。
    后世的太祖,就是用中医的金篦术治好白内障的。
    阿三也能做白内障手术,只不过有点吓人。
    把患者拉进蒸汽房,先进行祷告。
    祷告完毕,对病人眼睛哈气,眼部聚集足够温度后,就用大拇指使劲揉患者眼睛。
    当白膜完全露出,助手死死压住病人脑袋,医生会用一种特制的工具,伸进病人瞳孔。
    然后在患者声嘶力竭的哀嚎中,将膜戳破挤出脓水。
    最后,再将油棉敷在伤口上。
    再然后……多数患者,眼睛会因感染而失明。
    陈实功前后只用了五六分钟的时间,就拔针收工。
    就这么简单。
    接下来只需要用滋阴养目的药物加以调养,很快就能康复了。
    陈实功留下一个方子,然后就飘然而去,不带走一片云彩。
    程国祥既是感激,又是惭愧。
    一文钱的诊金都没掏,甚至连一口水都没喝。
    不愧是神医!
    医术和品性,都是没的说。
    第二天就是程母寿宴的日子。
    程国祥听说,云逍准备在大街上摆上一百桌,吓了一跳。
    可想到这也是为了推广红薯。
    加之并不收受任何寿礼,也就任由云逍安排。
    正在院子里商议的时候,王承恩匆匆走了进来,低声在云逍耳边说了几句。
    云逍眉毛一挑,起身朝外面走去。
    来到大街上,就见街对面,正在搭建彩棚,摆放桌椅。
    沿着街边已经摆放了长长的一排桌子,一眼竟是看不到尽头,没有一千,也有八百。
    一贫如洗的程国祥,当然没这个排场,云逍也没安排。
    云逍问道:“怎么回事?”
    “是盛家的盛永利,说是要给第十三房小妾办寿宴。”王承恩阴解释道。
    随即沉沉地一笑:“盛家,这是要跟程知府唱对台戏呢!”
    “盛氏,欺人太甚!”
    程国祥怒不可遏,睚眦欲裂。
    他要给母亲过七十大寿,全城皆知。
    如今盛家却在对面,给小妾过寿。
    这不止是挑衅,更是赤裸裸的羞辱!
    程国祥虽然是个清官,却绝不是什么唾面自干的老好人。
    并且他是个大孝子,如今被人当面辱及母亲,自然是异常愤怒。
    若不是顾及身份,这时候怕是提着刀过去跟人拼命了。
    云逍眉头紧皱,“盛家为何跟程知府过不去?”
    盛氏是常州的名门望族。
    先祖盛庸,追随朱元璋抗元,积功封千户,官都指挥。在‘靖难之役’,因战功被建文帝封为历城侯,官至总兵。
    朱棣攻入京师,盛庸率余众投降,后被迫自杀。
    盛氏发展到现在,已经是常州武进县首屈一指的大族。
    云逍还知道,常州盛氏有一个十分有名的后人,名叫盛宣怀。
    王承恩忍不住笑了笑,解释道:
    “我特意让人打探过了,前些天,由于云真人在海上‘出事’,盛家带头拒缴春粮赋税,抗阻清丈田亩。”
    “程知府没惯着他们,把族长盛永利的长子关进了大牢,革除盛氏九名族人功名。”
    “盛家这次是借机报复呢!”
    云逍‘呵’了一声,冷冷地说道:“江南士绅,到现在还不知收敛,嚣张的很啊!”
    一个地方豪族,胆敢公然羞辱一位四品知府,看起来的确是嚣张到了极致。
    其实大明中后期,江南地方的权豪势族,嚣张程度超乎后世人的想象。
    嘉靖、万历年间,严世蕃夜宴宾客,席间突然兴致大发,评点天下富豪,屈指细数,共列出17位‘首等富豪’。
    常州府治下的无锡县,有一个名叫邹望的富绅,跻身‘嘉靖富豪榜’,位列全国17位‘首等富豪’之列。
    这个邹望,嚣张到什么程度?
    当时的礼部尚书、无锡人顾可学,回乡丁忧。
    这位顾尚书人还在家里坐着呢,住的宅子竟被人强拆了。
    原来是邹望为母亲办丧事,由于排场太大,导致整个无锡场街道拥堵。
    财大气粗的邹首富大手一挥,下令将街道对面的房子全部都拆掉了。
    正好那一片住宅,包括顾尚书的房子。
    顾尚书人在家中坐,房子被强拆了,自然是勃然大怒。
    于是给知府施压,当天就把邹望抓进了大牢。
    当天下午,无锡城里的所有买卖人纷纷罢市,要求释放邹望。
    官府只得在第二天就把邹望给放了出来。
    事情到这里,才是刚开始呢!
    从今往后,顾家的人买东西,不管是鱼肉蔬菜、针线布匹、笔墨纸砚,不管花多大的价钱,都没人敢卖。
    这还不算完。
    顾可学有一枚非常喜欢的玉质图章,日夜系在腰间,从来不曾摘下。
    一天他想要给无锡当地官员写信,取出图章,居然变成了一块瓦砾。
    顾可学大惊之下,不敢告诉别人。
    第二天早晨起来,向腰间一摸,图章赫然又在了。
    图章外面包了一张绵纸,上面写了"邹望封"三个字。
    顾可学吓傻了,赶紧登门向邹望低头服软。
    这也就是几十年前的事情,无锡距离武进县也不远。
    这次盛家如此挑衅,在地方豪绅看来,是再也寻常不过的事情。
    程国祥的儿子程上匆匆而来,“父亲,昨天请的那个个名厨,全都推脱不干了,连那些帮工都走了。”
    紧接着,衙门的一名书吏急惶惶地赶过来。
    知府衙门里的大小官吏,以各种理由推脱,明天不来参加程母的寿宴。
    程国祥气得脸色铁青。
    王承恩‘嘿嘿’一笑,低声对云逍说道:“要不,让盛家的寿宴,变成豆腐饭?”
    江南的豆腐饭,指的是丧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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