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和窦贵妃很快就在王府下人的指引下,到了众人所在的院子。
    窦贵妃四下看了看,脸上的担忧转为几丝怒意。
    “王爷,睿亲王府现在已经这么寒酸了么?”
    众所周知,萧隐是先皇最疼爱的小儿子,又因为体弱多病,这几个皇姐皇兄对他也是颇为照顾,尤其是皇上,不管有什么好东西,一定都要送到睿亲王府一份,份例也好,赏赐也好,这整个大安王朝,怕是没有人拿得比萧隐更多的了。
    这一路上走来,睿亲王府虽然不算是富丽堂皇,但是也别有雅致。
    可是却偏偏把萧齐安排在这么破落的院子里,必定是有意为之。
    萧隐向皇上点了点头,便算是行过礼了,像是完全没看见窦贵妃也没有听见她说话一样。
    皇上也不在意,毕竟早在先皇之时,就已经免了萧隐的各种礼节。
    “皇上,窦贵妃。”
    德公公给二人行了礼。
    “王妃已经在房间里面给二皇子诊治了。”
    “嗯。”
    皇上点了点头,又转头看向萧隐。
    “皇弟,你最近的身体看起来好多了。”
    “是,王妃为臣弟解了毒,但是因为中毒太久,毒素已经深入骨髓,虽说是解毒,但是也只是让毒素不再侵蚀,身体不再恶化而已。”
    萧隐点了点头开口道。
    这些话,太医自然早就对皇上说话,皇上心里也是清楚得很。
    “那日后便多多调理,王妃懂医术,朕也放心很多。”
    皇上说着顿了顿才又道。
    “这楚承嗣还挺会藏女儿的,朕听说王妃这次在赏花宴上大放异彩,昭妃都赞不绝口。”
    “是啊,楚大人藏得还真深。”
    萧隐若有所思地笑了笑。
    “回头朕要好好赏赐他才是。”
    皇上到现在为止,依旧记得楚承嗣当日的话,什么楚安歌才最配王爷,楚婉妍是万万不行啊。
    当时就像是坊间流言一样,傻子嫁病秧子,真是绝配。
    他根本被楚承嗣缠的头疼,心想着左右不过是要完成父皇的遗愿,找一个就是了,总不能让臣子对自己的心里怀有怨气。
    况且楚承嗣是吏部尚书,专门任命官员,这中间要是出了什么漏子,失误更是无法弥补。
    反正都是楚家的女儿,这样就这样吧。
    没想到这楚承嗣说的还真的都是大实话啊。
    皇上和萧隐又闲聊了几句,随即便见到房间的门被人从里面打开了。
    楚安歌向前迈了一步,似乎这才发现皇上来了,她的脸上闪过一丝惊讶,又把迈出去的脚收了回来,隔着门草草地福了福身算是行礼。
    “皇上,王爷,劳烦你们向后退几尺。”
    “大胆!”
    窦贵妃本来就因为二皇子被安排在偏院心生不爽,后来萧隐又没搭理她,现在楚安歌出来了,竟然开口就让皇上退让,她胆子也太大了吧?
    “皇上可是九五之尊,要为你一个小小王妃退让么?”
    楚安歌眨着眼睛盯着窦贵妃看了好一会,那表情明显就是在看一个傻子,良久,她才叹了一口气,轻轻地道。
    “二皇子这病传染,我是怕传了病气给皇上。皇上虽然是天子,真龙之身,但是……王爷体弱,还是避一避的好。”
    听到楚安歌的话,窦贵妃的脸色更加难看。
    皇上皱眉看了窦贵妃一眼,话已经说到这里,他自然是要退一退的。
    “皇兄,请。”
    萧隐伸手做请状。
    看着几人退出了快要一丈远,楚安歌才迈步出了房间,但是也就是站在门口,没有再往前走。
    “我之前听说也见过二皇子发病之事,身上会起红疹,并且全身发痒,就推测可能会传染,所以今日二皇子来了,才安排到偏院,这样等一会二皇子回府,王府里也好消毒清扫,毕竟我还得为睿亲王的健康着想。”
    她说着顿了顿才继续道。
    “我暂时没想到怎么医治二皇子的病情,不过我会给他开出两个方子,一个内服,可以延缓他的发病周期,一个外敷,若是发病了,可以熬了水帮他擦拭身体,减轻他的痛苦。对了,还有一个方子,需要给接触过二皇子的人服下去,以免潜伏期过了就会发病。”
    楚安歌说完,霓裳便赶紧把手里的三张纸递给了德公公。
    “你胡说!齐儿已经病了这么久了,在他身边照顾的人那么多,可没见有谁被传染。”
    窦贵妃眯了眯眼,若是传出去说萧齐的病可以传染,那对萧齐的名声就更不好了,再说,楚安歌这才看了看,就这么信口雌黄,肯定是不想见他们母子好!
    “窦贵妃信也好,不信也好,你可以仔细想想二皇子第一次发病是什么时候,后来发病又是什么时候,再说,二皇子什么时候染上这种病毒的你知道么?你可知道这病毒在二皇子的身体里潜伏了多久,才彻底爆发出来?”
    楚安歌有些无奈地摊了摊手。
    “药方我已经开了,至于要不要用,那不是我能决定的事情。”
    皇上有些嫌弃地甩了甩自己的袖子,转身正要离开,却想起萧齐刚刚生病的时候,他放心不下,于是也去萧齐的府上探望过一次。
    “德公公,回宫之后,把那药方煎了水,宫中无论谁见过二皇子,都喝上一副。”
    “是。”
    德公公点点头。
    皇上这才冷哼了一声,转身向外面走。
    窦贵妃站在原地,愣了片刻,想要进去看萧齐也不是,跟皇上走也不是。
    好半天,才终于一咬牙,向皇上追了过去。
    德公公看着窦贵妃的身影消失,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咱家这是招谁惹谁了,惹上这么一门差事,没什么好处,还说不定要染上什么怪病,真是晦气。”
    说完他才一甩拂尘,翻了翻白眼,向外面走去。
    还在房间里的萧齐自然把外面的对话听得清清楚楚,可恨他这段时间被折磨的没有人形,根本没有力气起床去质问,最后只能由自己带来的小厮搀扶着,离开了王府。
    才出了房间没多远,便听到身后楚安歌交代下人的声音——“赶紧去煮艾草水,这个房间要消毒啊,还有这条路啊,路边的花花草草的,都要消毒,王爷身体弱,千万不能被传染啊……”
    萧隐有些无奈地看着楚安歌,等着下人们都下去忙活了他才开了口。
    “王妃做戏做的这么足么?”
    “不足哪行?这些人一个比一个奸诈狡猾,不足他们就看出来了。”
    楚安歌说着狡黠地笑了笑,伸了个懒腰,满意地回房间去睡回笼觉了。
    德公公刚一回宫,整个宫里一下子就都热闹了起来。
    大家风风火火地熬药吃药,煮艾草水消毒。
    宫里都这样了,二皇子的府上更甚,毕竟这段时间二皇子一直呆在府里,他府上的人跟他的接触最多。
    之前说二皇子是因为得了什么病,才被从宫里赶出来的流言一下子又火热了起来。
    二皇子生病之后,很多人都曾过府探望,现在凡是探望过的人全都慌了神,想要找药吃,可是那药好像就只有宫里和二皇子的府上才有。
    谁也不想再跟二皇子府上的人接触,但是药方更难从宫里传出来。
    本来大家还很慌,可是不知道是谁说了这药方既然是睿亲王妃给的,那直接向睿亲王妃去求药方就好了啊。
    于是瞬间睿亲王府门口就排起了长龙。
    楚安歌坐在窗边,撑着下巴,嘴角带着一丝浅笑。
    霓裳张嘴本想再催促一下楚安歌,可是看了看坐在旁边的萧隐,又把到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终于楚安歌一拍桌子,看向霓裳开心地道。
    “你去让管家告诉外面那些人,不要排在王府门口了,那传染病就算染上了,一天两天的也不一定发作,就算发作了也不一定会致命,三日后,醉玉楼旁边的暗影楼开业,他们想要药方,来暗影楼便是。”
    楚安歌主动说话,霓裳这才松了一口气,赶紧应了一声,出门去回复一直等着的管家。
    “王妃不知道是不是能透露一下,这暗影楼到底是干什么的?”
    萧隐似乎终于明白楚安歌兜兜转转的想要干什么了,莫非这暗影楼是个医馆?
    楚安歌没有说话,却站起来走到桌子前面。
    在萧隐的桌上,有一卷舆图,平时都是卷起来,而这这个桌子放在卧房里,基本上就是个摆设,所以这舆图也根本就没有人动过。
    楚安歌把舆图展开,用镇纸压平,指着舆图上的两处开口问道。
    “王爷可是知道这两处是哪里?”
    萧隐点了点头。
    “一处是汾河,一处是渭河。”
    “王爷消息灵通,不会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吧?”
    楚安歌抬眼看向萧隐,若是她从未认识过萧隐,可能觉得他什么都不知道,但是现在,她不相信他真的毫无耳目。
    萧隐的眉头轻轻皱了一下,他的确是听到了消息,这两处今年雨水繁多,多处河堤都已经决口,但是层层上报的时候,却把灾害减之又减,到了皇上的耳边,大概也就是河堤坏了一个洞,没有任何影响一类的话。
    不用说他的情报上的消息,倪君羡一路北上,早就已经看在了眼里,这两处现在已经快有百万灾民流离失所。
    只是这京中一片祥和,依旧是太平盛世。
    “算算时间,第一批离家的灾民,或者是来京城投奔亲戚的人,应该已经快到了。”
    楚安歌轻声道,前一世,皇上对此一无所知,带上不少的人,一队人马浩浩荡荡地去行宫避暑,皇上前脚刚离开京城,灾民就涌入了京城。
    灾民带来的,不只是洪水泛滥的消息,当然还有瘟疫,以及暴力。
    等皇上在行宫听说之后,京城的形势已经快要控制不住,于是只能调动京卫大营的士兵,强行镇压。
    那样的尸横遍野,楚安歌见过一次,并不想见第二次。
    “洪涝发生,会有很多牲畜的尸体泡在水里,当然也有人,现在基本上是无人收尸,又是最热的时候,很容易爆发瘟疫,我给德公公的那张药方,的确是治疗传染病的药方,但是却是让大家避免染上瘟疫的药方。”
    她说着笑得有些无奈。
    “大家如今都活在太平盛世,我如果直接说,瘟疫马上要来了,没有人会相信的,根本不会有人愿意喝这个药,但是等瘟疫真的爆发了,这一点药却根本起不到什么作用,而且因为瘟疫死去的人的尸体,除非焚烧,不然就算埋在土里,说不定什么时候还会爆发出来,与其到时候焦头烂额,不如防患于未然。”
    楚安歌说完,却不见萧隐有什么反应,她转头去看他的时候,才对上他一双亮晶晶的眸子。
    “王爷为什么这样看着我?”
    萧隐收回目光,轻咳了一声。
    “我只是觉得,上天待我不薄。”
    楚安歌微微笑了笑。
    “所以王爷你也要喝这个汤药,王府上下也都要喝。外面那些人,都是因为接触过二皇子,他们急着喝药,然后有些人虽然没有跟二皇子接触过,但是也跟他们接触过,心里自然也会忐忑,反正喝一副药又不会有什么后遗症,喝就喝了,这样一传十,十传百,很快大部分人都会喝到。”
    “你一开始给萧齐下毒,可否就是为了今天?”
    萧隐突然开口问道。
    楚安歌皱了下眉头,有些诧异地看着萧隐,像是惊诧萧隐为什么会问出这样的话。
    “王爷,我又不会未卜先知,一开始给他下毒的时候,这两地都还没有发水,我也不过就是顺势而为。”
    萧隐其实也被自己这个念头吓了一跳,若是楚安歌真的算计这么久远,那他以后的日子可能真的不好过了呢。
    三日后,暗影楼开业。
    楚安歌巳时初到了暗影楼门口,确切的说,只是到了街口,因为放眼望去,整个一条街上,都是排队的人,而他们排队的源头,就是暗影楼。
    也就是说,他们今天老早就过来排队,就等着暗影楼开业了。
    楚安歌只好从马车上下来,从街边走了过去,一楼门口都已经挤满了人,好在大家也都知道这是睿亲王府的产业,所以也没有人敢不听话的往里面挤。
    不过一楼也的确不方便说话,楚安歌只好带着霓裳上了二楼,推开二楼的窗,她看着下面的人山人海,突然很满意,她觉得这应该是最成功的营销了。
    她转头看了看霓裳,点了点头,霓裳才开了口。
    “暗影楼今日开业,门口一会会派发传单,传单上已经写明了暗影楼的业务,各位以后如果有需要的,尽管来暗影楼便是。另外,王妃知道各位求药心切,稍后我们会把药方张贴在门口,大家誊写一份回去照方煎药即可,但是请大家有序誊写,不要闹事。”
    听到霓裳的话,楼下不由一片哗然,之前这些人去王府求药方,都是带了贵重礼品的,可是睿亲王府的管家把他们都打发了,让他们三日后来这里。
    虽然当时不知道暗影楼是干什么的,可是这么一来,他们都以为暗影楼是医馆,睿亲王妃肯定是要靠这个药方赚第一笔钱了,谁也没有想到,这药方竟然会张贴在门口,让他们随便誊写。
    霓裳对着楼下的小厮摆了摆手,楼下的小厮会意,立刻放了鞭炮,又摘下了暗影楼牌匾上的红布,暗影楼这就算开业了。
    楚安歌转身坐在了二楼窗边的椅子上,示意霓裳去忙,便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慢悠悠地喝了起来。
    霓裳下楼先是把誊写好的药方张贴在门口,让小厮在门口放了一张桌子,几支笔和墨,然后便示意小厮门去派发传单。
    众人出来求药方,自然不可能自己随身携带纸笔,现在有了传单,正好把药方誊写在传单上,于是便依次上前誊写药方。
    没有轮到的人,便研究起手上的传单来。
    暗影楼简单的来说,有三项业务,一项业务是医,睿亲王妃医术高超,有这个并不奇怪。
    一项是保镖,每府每院都有小厮,但是会些拳脚的并不多,若是有需要,可是来暗影楼雇佣保镖。
    还有一项是消息,若是想知道什么消息,也可以来暗影楼买,价格就根据消息价值的高低来评估。
    “王妃。”
    江漓叶穿过重重的障碍,终于进了门,到了二楼。
    其实进了门之后,基本上就没什么人了。
    一楼的装修简单,门口有一个迎宾台,里面有并排的三扇大门,门上都只有一个字,分别是“暗”“影”“医”,暗就是消息,影就是保镖,医就是医术,然后旁边是一个上二楼的楼梯。
    二楼上,更是只有楚安歌一个人,在自顾自地喝茶。
    见到江漓叶,楚安歌笑了笑,招呼她过来一起喝茶。
    “王妃,我看这些人都是为了药方而来,你不收钱,他们又照顾不到你的生意。”
    江漓叶的脸上有些着急,似乎想不明白楚安歌为什么要这么做。
    楚安歌转头看了看外面,脸上却毫不见焦急的神色。
    “他们今天不需要,自然不会照顾我的生意,但是很快,他们就不得不照顾我的生意了。”
    看着楚安歌自信的表情,江漓叶不知道怎么就相信了,整个人一下子也放松了下来,甚至也被楚安歌感染到了,看着外面的人,不知不觉也跟着露出了一丝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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