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官府会严查此事,定会给对方一个交代。

    郝连离石走之前,眼神复杂地看眼身后的李信与闻蝉。他本好心与两人打招呼,却没想到事情闹到了这一步。他心里苦涩地想:也许立场不同,大家当真不能再做朋友了。

    徐州时并肩而战的场面,余生恐怕都不会再有了。

    那个救了他的女郎,他没有回报对方,却反而给对方招了麻烦……

    他要到什么时候,才能报了这救命之恩呢?

    郝连离石贫瘠的大楚知识中,在他心里酸涩无比时,给他想出了一个词——救命之恩,以身相许。

    但是这以身相许,又该怎么许呢?

    在闹事的蛮族人终于被请走后,大街上才重新恢复了生气。有执金吾在场维护秩序,百姓们纷纷小声指责,都在怨对方不作为。明明是长安境内,还让蛮族的人欺负到头上,实在太窝囊了!

    执金吾的人很尴尬,低着头维护秩序,脸颊也火辣无比。他们当然看到蛮族人闹事很生气,但是官职在身,又哪里敢惹这帮蛮族人呢?

    执金吾这次赶来的卫士头领让属下记录了一下这边发生的事,宽慰翁主说没事,李二郎闲的时候去京卫那里说一声就行了。执金吾的人,肯定是不可能把李二郎怎么着的。

    等执金吾的人也走了,翁主的护卫们也重新尽责地隐到了跟女公子远一些、不打扰女公子的地方,闻蝉还望着那些蛮子远去的方向,若有所想。

    她扭头跟李信说,“郝连大哥和那个一开始说话的人,都好关注我……”

    李信似笑非笑看她。

    闻蝉闭嘴。

    李信手搭在肩上,笑眯眯问闻蝉,疑惑而不解,“那你知道他们为什么盯着你看么?你有注意他们的眼神吗,来,跟我说说。”

    闻蝉心想那一定是对我抱有好感了,一定是或多或少的喜欢我了。男儿郎看她的眼神嘛,统共就那么几个意思。猜也猜得到……

    但是仰头看李信,闻蝉心想我不能说我知道,不然表哥得以为我情爱经验多么丰富。他肯定又要挤兑我了……于是闻蝉天真烂漫地眨着眼睛,“我不知道啊。他们一直盯着我看,莫不是我今天妆容有问题?或者他们眼睛坏了?表哥你说他们是什么意思啊?”

    李信:“……”

    笑着揉了揉她的发,不拆穿她的假装无知,李信一本正经道,“知知这么好看,妆容一点问题都没有。那多半是他们眼睛坏了。算了不管了,跟我们没关系。”

    闻蝉认同。

    经此一闹,两个少年也没有了再玩的兴致。李信若有所思地想着那个蛮族汉子为什么突然挑衅闻蝉,对方目光一直盯着闻蝉,那种震惊的眼神,李信认为自己不会看错。可是闻蝉有什么值得对方震惊的?

    因为闻蝉长得好看?野蛮人没见过长这么好看的人,所以震惊?不应该吧?

    那种眼神,跟郝连离石对闻蝉充满好感的眼神,分明是不一样的……丝丝恶意藏在其中……李信眼睫低垂,覆着眼睛,心想:是的,恶意。我不会看错的。

    他在琢磨这些事时,突然听到周围气流涌动的声音,气流即将聚起喷发。李信怔了一下后,忽然想到身边走神着的闻蝉。他突得停下步子,让比他走得慢的闻蝉一头撞了上去。闻蝉捂住鼻子正要斥责他,见郎君身子一转,虚抱着她旋了半圈,将她放到了一间铺子的屋檐下。她还没有明白过来,少年的手,就捂在了她耳朵上。

    而几乎是同一刻,闻蝉听到了低弱了很多倍的鞭炮声。

    她愣愣看去,见街上前方,许多鞭炮噼里啪啦地爆炸,红色的纸、响动的声,飞得满天都是。好些人面上露出骂骂咧咧的表情来,被放鞭炮的小孩子嘲笑。而大人们去追赶,孩子们一通跑,鞭炮就闪着火星,响了一整条街。

    闻蝉仰头,看到李信低下来、望着她的温柔黑眸。他的眼睛如海,刀光剑影藏在深深瀚海中,静静流淌。

    他怕鞭炮声吓着她,在第一时间,就伸手捂住了她耳朵。

    街上多少女郎被恶作剧的鞭炮声吓得花容失色,闻蝉却一点儿也没有受到影响。她眨着眼睛,感受到李信贴着她耳朵的手的温度,闻着表哥身上的味道,看着他的眼睛。她感觉到自己在被呵护,被关怀。

    就像每年过年放鞭炮时,她都惊怕地躲去阿母怀里。阿父一边笑话她,一边嘱咐下人放鞭炮远一点。但是每年这个时候,放鞭炮的人总是很多。闻蝉小时候心脾弱,她容易受到惊吓。而一害怕,就有她阿母抱她安慰她。

    现在长大了。

    阿父阿母都不在身边。

    但是李信保护她。

    等声音小了,李信才放下捂着闻蝉耳朵的手。他与她站在屋檐下,看着街上又笑又闹的场景,漫不经心地说,“知知,要过年了。”

    闻蝉还沉浸在方才表哥所给的温暖中,心有暖流熨帖,让她乖巧地跟着点头。

    李信低头看她,“过年了,你是不是该想想送我什么礼物?”

    闻蝉:“……表哥,没有人管人追着要礼物的。”

    李信就揉了她的脸一把,嗤笑,“我怕我不提,你压根没想到。知知啊,你的没良心,我可不想再体会一番了。”

    闻蝉心里骂他:你才没良心!

    但是她又当真去想,该给表哥送什么礼物?

    她想:我表哥需要什么呢?

    闻蝉脚步停下,望着走在她前面的少年,心想:哦,我表哥需要钱。

    ……

    那日街上的闹事过了后,好多天,李信再没有和蛮族人碰上面。他更多的精力放到了给会稽争取财力的机会上,长安许多大官听了他们的话后,都心中有所动摇。李信与李晔游说长安大人物,已经让好些人松了口。而现在还没有松下口的关键人物,就是丞相了。

    丞相觉得长安明年的事很多,很多钱币要送去边关,作与蛮族打仗的军费。会稽那些地方,就随便忍一忍好了。

    李家两位郎君根本不信这种鬼话:朝廷连年压制着边关将领,不让他们打仗。现在却说给军费?其实就是不想给会稽掏钱罢了。

    李信见丞相家郎君的渴望,更强烈了些。

    他们约了好几次,终于约到了这位天天被他阿父关在家里的丞相大郎,吴明。吴明被丞相关了许久,好不容易被放出来,当即与朋友们出门玩耍。而郎君们,自然将有门无路的李家两位郎君引荐了过来。丞相大郎眉清目秀,看起来吊儿郎当、漫不经心,好像对什么都不放在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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