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可以装作不知道,装作看不见,只要别戳破……
    陈家村自千百年前开始,就一直在追求长生,追求成仙。
    到了这一代,成仙的目标在陈楠手中得以实现,可是成仙之后,却和长辈们告诉他的不一样。
    迎接他们的不是自由,而是永远的囚困。
    可失去自由的永生,不过是折磨而已。
    而且陈家村的人想要维持或者获得更加强大的力量,只能不断死亡重塑。
    祠堂的方向正好可以看见陈家村的祭台。
    陈楠站在窗边,此刻正注视着在骄阳之下,黝黑的扭曲的那一个个跪拜在祭台之上的焦尸。
    最后将目光落在中间柱子上,一具看起来最为扭曲的,干瘦的焦尸身上。
    有时候,从第三视角看着自己的尸体,他会觉得荒诞。
    他们追求的成仙不是成为囚犯,他会用自己的方式突破这牢笼,带着所有人一起,去享受真正的自由和永生。
    而不是像阴沟里的老鼠一样躲在村子里。
    他倒是要看看,姜尤究竟想做什么。
    可是没想到这一等,就等到了天黑。
    天黑之后,姜尤和之前一样被怪物追着满村子跑。
    这一天晚上,她被追上了四次,身体几乎被撕裂,只剩下残破的躯壳苟延残喘,撑到黎明降临。
    不反抗,像是认命了一般。
    白天她依旧什么都不干,就躺在祭台上晒太阳。
    第二天晚上,她继续被追。
    第三天,第四天,第五天……
    她似乎已经放弃了寻找石板画的想法,白天也不再虐杀村里人,只是每天晚上被追赶得像是丧家之犬一样。
    陈楠一开始还没弄明白姜尤究竟在等什么?
    直到他发现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姜尤可以轻松地避开每一个拐角,能够躲开每一个迎面而来的怪物。
    陈楠开始意识到不对劲。
    怪物的能力在不断被消耗,而他们需要重复死亡来恢复力量。
    可是现在,姜尤收起了屠刀,只消耗怪物的能力。
    陈家村的怪物们力量就像是只出不进的水,只会越来越少。
    白天,一村子人精神四射,到了夜晚,怪物的速度和力量都开始明显减弱。
    黑暗和光明,此消彼长。
    可是他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直到下一个黎明将至未至的时候,太阳刚刚踏出地平线,已经被虐很多天的姜尤突然抽出屠刀,大开杀戒。
    银色苗刀和裹挟着匕首的龙卷风在顷刻之间席卷全村,原本还嚣张的撕咬着她的怪物们瞬间四处逃散。
    当披着羊皮的狼卸下伪装的时候,羊群食物的身份就已经确立。
    晨光穿过山谷,陈家村祭台周围的地面上摆满了从腰间一分为二的怪物尸体。
    阳光落在他们身上,怪物的身体开始蜷缩,痉挛,可是它们无法变回人形。
    陈家村所有的怪物全都在阳光下暴晒,一边翻滚,一边发出令人头皮发麻的痛苦的嘶吼声。
    陈楠被捆在柱子上,和他焦黑的尸体紧紧相贴。
    而姜尤就盘腿坐在地上,浑身浴血,鲜血顺着被浸透的发梢滴落,银色苗刀之上,那些还未干涸的血液在阳光下迅速沸腾,蒸发。
    重伤的陈美玉撑着身体,挡在陈楠身前,她不想成为怪物,可是也同样不想看着村里人就这么死去。
    “姜尤,放过他们,放过阿楠,我会劝他把石板画交给你的!”
    “如果嘴巴有用的话,我也就不会拔刀了。”
    银色苗刀指向陈美玉的胸口,“美玉啊,你知道的,我这人一向不主张使用武力,我也不想杀你,所以你自己让开,别挡路。”
    姜尤语气温柔,可是苗刀的刀尖已经慢慢陷入陈美玉的胸口,鲜血顺着刀锋滴落。
    陈美玉不退,“姜尤,算我求你。”
    “你没有这么大的面子,我没有直接杀你,你就该知道,我对你已经好了。乖,快滚开……”
    陈美玉沉默,的确,按照姜尤的性格。
    没有直接杀掉挡路的人,而是和她废话,已经算是仁慈。
    陈楠挣扎着开口,“姐姐,你让开,这是我们和姜尤之间的事情,你没有成仙,没资格挡在我们中间!
    你不是一直想走吗?现在岂不是正好,你走吧,陈家村不留你这种连成仙资格都没有的废物!”
    陈美玉,“阿楠,你在说什么!”
    “我说你是废物!”
    陈楠大吼,“你到现在还不明白吗?我们被骗了,所有人都被骗了,成仙仪式出现了问题,都是你,你肯定带回了假的石板画!所以成仙仪式才会出问题!都是你,你是陈家村的罪人!陈美玉,滚,你给我滚!”
    陈美玉咬牙,“阿楠,我会走,但不是现在。”
    姜尤看着两人之间姐弟情深,不由得拭了拭眼角并不存在的泪水,“真感动啊,好久没有遇到这样有情义的人了,既然一个不肯走,一个不肯说,那我成全你们!
    等你们俩都死了,一个埋在南边,一个埋在北边,做遥遥相望的一家人,好不好?”
    她上前一半步,银色苗刀又往前半寸。
    陈美玉的脸色瞬间煞白。
    姜尤看向陈楠,“阿楠,你看看,美玉就算是死,也护在你身前呢,你就这么忍心看着她去死?”
    陈美玉,忍痛后退,拔出胸口的苗刀,转身将陈楠护在怀里,背对着姜尤。
    “阿楠,别听她蛊惑她最会骗人,那倒霉和尚就是被她忽悠成疯和尚的!”
    陈楠比她还高出了一个头,因此她踮着脚,双手捂住了陈楠的耳朵,温柔的将他摁在怀里。
    就像小时候,每一次打雷闪电那样。
    “阿楠别怕,我会保护你……”
    陈楠的目光依旧停留在挡在自己身前的人身上,好像在确认什么一样。
    真正的陈美玉,是个温柔而坚韧的人。
    瘦弱的身体中总是有着一股令人惊叹的执着。
    姜尤沉默的看着二人,有些烦躁。
    这一刻,他们和周围满地哀嚎的怪物尸体像是割裂成了两个世界一般。
    她不曾拥有过这样的亲人,所以总觉得眼前这一幕格外刺眼。
    很想一刀戳死陈美玉,可不知是出于什么心态,她收回了手里的苗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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