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上了初中,寒假的一天,出奇地暖和。任慧芝来了兴致,一个人跑到山上练起了螳螂拳,汗水湿透了全身,裤子黏在身上湿漉漉的。有些招式不能练了,只好停下来。她躺在厚厚的草地上,仰望着蓝天白云,既舒服又轻松,人也轻飘飘的像是飞起来一样。
    任慧芝躺够了,一个鲤鱼打挺站起来,漫无目的溜达着。远远望去,前方不远处有黄色的花儿随风摇摆,突然想摘一朵摆在家里,她哼着小曲蹦蹦跳跳去摘那朵美丽的黄花。
    山风越来越急,身上也越来越凉,任慧芝不停地打起喷嚏浑身哆嗦起来。看着飘摇在远方的黄花,摇摇头改变主意回家了。
    任慧芝发起高烧,横芳芳知道她最爱吃柿子,这个季节不光果园里光秃秃的,就连山上的野果树也都光秃秃的,上哪儿去找柿子呢?她想山后很少有人去或许能有。
    横芳芳一路小跑,跑累了稍微歇一会儿接着再跑,山上风大气温低,她却跑出了汗。跑过许多羊肠小道,路边的荆棘刮破了衣服,她也毫不在乎摸摸额头的汗滴继续往前跑。翻过山岗远远望去,发现几个熟透的柿子挂在高高的枝桠上,她高兴地大笑起来加快了速度。她麻利地爬上树就是够不着,只好脱下外衣缠在枝杈上轻轻地往下拽,要是用力大了,熟透的柿子就会掉在地上摔个稀巴烂。枝杈缓缓地弯曲下来,她一手拽着衣服往下拉,想把枝杈拉得更低些,另一只手够柿子。摘到一个,就高兴地放进怀里,就这样摘了四个柿子,已经累得没力气拉住枝杈了。手一松,枝杈带着弹力忽得反弹上去,拴在枝杈上的上衣撕了个粉碎,破碎的衣服随着弹性扬起来,挂在更高的枝桠上。她不敢再往上爬了,上面的枝桠已经承受不住她的体重。
    横芳芳捂着怀里的柿子,生怕把它们挤碎了,慢慢地从树上一点点往下挪,挪到树的主干,麻利地从树上溜下来。她很小心,可是裤子还是被刮裂了,胳膊和腿也刮出了几道口子,血慢慢沁出来。她顾不上疼,赶紧往回走。进了村,害怕让她娘发现了又要挨一顿揍。她像个贼似的警惕地看着街面上的人,不停地念叨着。褚雪梅偏偏出现了,横芳芳掉头就跑,依旧牢牢地捂着怀里的柿子,褚雪梅在后面大呼小叫地喊着追着,街面上的鸡鸭狗鹅也跟着乱叫乱飞。横芳芳三拐两拐跑进任慧芝家,崔桂花正在喂猪,横芳芳大声喊叫着:“表姨姥姥,俺娘追来了要揍我,快拦着她。”
    “你看你这个孩子,怎么像个逃荒的,敢情日本鬼子进村了,在你屁股后面追你呢?”崔桂花望着横芳芳的背影正念叨着,褚雪梅紧跟着进了院子,手里多了一根麦秸秆,正气喘吁吁地生着气。
    横芳芳跑进任慧芝的房间,敞开上衣扣子,一股脑把熟透的柿子倒在炕上,顺势打了一个滚,四仰八叉地哈哈大笑起来。
    “你看看你,这是咋的了?抓逃兵呢还是抓汉奸?”崔桂花挡在褚雪梅的前面说:“咱娘们坐下来好好说说话,你整天这个样子像是啥事?你不怕别人笑话啊,咱是亲戚,亲故亲故非亲不顾,你总得往长远打算,孩子一天大起一天,老这么打她不是个办法啊。擦擦眼泪,这大过年的,可不许哭。有啥话你倒是说说啊,你倒是说啊。”
    褚雪梅低着头蹲在院子里,悄无声息地擦着眼泪,一肚子苦水跟谁说啊?也说不出口啊,丢人现眼的事只有默默承受,承受着比刀子更厉害,更让人心疼肉疼神经疼的流言蜚语,冷酷,嘲笑,鄙视,残酷无情的目光。她受够了,也只能硬生生地挺着,突如其来地变故,改变了她的命运,葬送了原先的平静和幸福。她抹了把眼泪站起来说:“表姨,我带她回去。”
    “不中,今个让她在这儿住一宿,饭也在我这吃,我好好说说她,不能再这么下去了。要不,你先回吧。”
    崔桂花在煤油灯下边缝衣服边开导横芳芳。横芳芳趴在炕上一句话不说,两只小手托着腮帮子,转动着大眼睛挨个地看着这家人。她温顺的像只讨人喜欢的小猫一动不动,静静地听着姨姥姥地絮叨。想,要是也有这样的娘该有多好啊,有这样的家就好了。她安静极了,羡慕地听着崔桂花不紧不慢柔声细语地说话,想象着她娘要是也这样该有多好啊,她轻轻地在心里叹气,泪花噙在眼眶里,不过很快就消失了。她哭了无数次,在这无数次哭泣中,明白了哭是没有任何作用的,她已经哭干了眼泪,再也找不到要哭的理由。等到长大了,离开家离开爹娘。每个人都有不能告诉别人的秘密,这个十四五岁小女孩儿心中的秘密,只有她自己知道。
    夜深了,横芳芳怎么也睡不着,听着姨姥姥姨姥爷地呼噜声,觉着那么亲切顺气。想起爹娘地呼噜比猪叫还难听。刚才的一幕幕又浮现眼前,她不停地想着,不停地叹气。
    想起往事,怎么也不明白为什么会和别人不一样,爹娘怎么会和别人不一样呢?她浅薄的阅历和不谙世事的小脑袋,怎么也想不明白,她不停地翻动着身子,不知道什么时候迷迷糊糊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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