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月后,乾县新阳巡检司的丁壮都集合完毕,他们还到乾县县城集中进行了一个月正规的军事训练。
    韦氏五彪中,老二沉稳谨慎有万钧之力,能着三层甲冲杀两刻钟不歇气,堪称顶级牛马,于是立刻被任命为了队正。
    这个官职嘛,在中原平平无奇,只能管五十人,说他是个军官都有点抬举。
    但是在外藩就不一样,汉军精锐队正,等到分封的时候,不是作为大王亲护军军官,就是封出去当封臣。
    但凡做封臣,还一般都是直接成为君男,管一两千户的那种。
    其余韦家老四、老五弓马娴熟,立刻就被选进了安国大王直属精骑,也算是前途无量。
    至于年纪稍小一点的老六和老八,也被破格认证为正丁,再长个几岁,那也是战场上的骁锐。
    这一次,整个新阳巡检司被选走七十多人,这是因为张周虽然定都洛阳,政治中心在直隶(河南),但是心腹地盘,最听皇室命令也最让皇室放心的,还是关中和河陇地区。
    同时,这三地的健儿,也是与河北、河东、宁夏三省齐名,甚至更胜一筹的武德充沛省份。
    韦氏大门口,韦氏五彪正在拜别父母。
    关中距离河中,直线距离也有八千五百里左右,实际距离肯定在一万里以下,此一去,就很难再回乡了。
    五人先是叩拜了父母,感谢他们养育之恩,再是以大礼叩拜留在家中的韦老大和韦老三,日后奉养父母的琐碎事,就只能依靠他们了。
    当然,五彪只要没有全部战死,还是会从河中寄回来大量钱财的。
    公婆的哭泣声中,韦大嫂也禁不住哭成了泪人。
    虽然这五个弟弟不事生产,但也不完全就是累赘,因为他们的武力,在乡里间就是权力的通行证。
    年前韦大嫂再去看社戏的途中被几个登徒子拦住,还被摸了两把,眼看就把糟糕,结果她尖叫一声,韦氏五彪飞速赶到,将几个登徒子打的骨断筋折,顿时没了嚣张气焰,只敢在地上爬着,爬出了韦大嫂的视线范围。
    甚至就是她娘家的父母、兄弟受了欺负,韦大嫂也能带着五彪回娘家,将欺负他爹妈的人,打的口吐鲜血,跪地求饶。
    乡里人解决问题,就是这么朴实无华。
    眼泪花花中,韦大嫂不禁想到,河中地区的蛮夷有福了啊!不知道将有多少不听话的贼胡,被她五个弟弟打的哭爹喊娘的。
    至于韦氏五彪这样的人走了,乡里间的治安怎么办?
    呃,有没有一种可能,他们这样的,就是乡里的恶霸!
    而且此次出征队伍的最后面,臊眉耷眼被人押着往前走的,还有乡里恶霸之下那些偷鸡摸狗的家伙们嘛。
    那个曾经摸了韦大嫂两把的登徒子,也正在队伍中。
    这可是我张周的惯例了,偷鸡摸狗、坑蒙拐骗,祸害小姑娘的登徒子,一旦被逮住,就会飞快审桉了结,然后通通发配。
    至于真正心狠手辣的山贼土匪、江洋大盗,现在已经没有了,十年前基本都被发配完毕,实现了物理意义上的断根。
    十世纪的封建军队,就是暴力重锻的熔炉,管你什么样的小偷小摸小坏种,进了军队,一准...一准能把你变成大坏种,然后去域外欺负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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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贤瑀生于935年,今年已经二十八岁了。
    他这个年纪才出来就藩,不像兄长张贤存十九岁就是楚国大王,倒是很像义兄慕容信长,三十岁了才闯下偌大事业。
    而之所以张鉊会把张贤瑀留到这个岁数,一是因为张贤瑀母亲身体较弱,就他这么一个儿子,根本舍不得他远行。
    张鉊也不想这么狠心,于是只等四年前,张贤瑀母亲阿依古丽病逝之后,就藩的事,才被提上日程。
    二是因为,河中的情势之复杂,有点超出了张鉊的预料之外。
    除了郑国大王白从信,定海大公鲁三郎与金国大王李从德之间的矛盾以外。
    掌握了萨曼波斯九年实权的郭婤儿麾下,也汇聚了一批人,也有他们的政治诉求。
    六法宗在进入安息城(布哈拉)与天方教的斗法之战也付出了相当大的代价,他们自然也有政治诉求。
    加上还要跟巴格达的布韦希王朝,波斯南边的萨法尔王朝,吐火罗的叛徒安远国萨迪德王子的后裔周旋。
    同时还要负担北上征服基马克-钦察联盟,突厥遗族佩切涅格人以及可萨汗国,为之后大规模西征打下基础的任务。
    因此,若是十年前就让张贤瑀就藩,十八岁的他别说完成这个任务了,就是白从信和郭婤儿,张贤瑀都搞不定。
    所以这十年中,张贤瑀在张鉊的安排下,先后在兵部、户部、枢密院任职过,甚至还当了三年的枢密副使。
    除此之外,张贤瑀还在绍明十年,公元955年,到漠北行省首府燕山府(乌兰巴托附近),做了两年的安抚黜置大使,并以佛子的身份兼任漠北都僧统。
    在此时的六法宗中,活佛是教地土着,有崇高威望,一半时间在教地,另一半时间在承德、敦煌、承天凉州府甚至是神都,接受无上天的点化。
    而在教务上作为活佛补充,实际上掌握教权的大德,是从中原派去,或者在当地培养的虔信徒。
    最后就是都僧统了,这听着是管僧人,但实际上是管地方行政的,甚至有一定程度上的军事职能。
    张贤瑀在漠北当了两年的都僧统,极大的提高了跟草原民族打交道的能力,更加熟悉了草原文化与法则。
    绍明十三年,公元958年,张贤瑀又被派到蓬来行省的首府蓬台府(九州久留米),接替赵延进镇守了一段时间蓬来,积累了丰富处理新进征服之地的经验。
    同时,在担任兵部左侍郎的那段时间,张贤瑀还曾作为朝廷天使到大礼城,去跟兄长楚国大王张贤存,学习了一下藩国的治理和对外征服等本领。
    可以说,今年的二十八岁的张贤瑀已经完全成熟了,他再也不是小时候那个有些自卑,不善言辞的小胖子。
    而是一个年富力强,极有个人魅力,精通突厥语和波斯语,熟悉内政外战,知道政治的妥协之道,明白该怎么镇抚新进征服之地的君王。
    如果张鉊现在驾崩的话,张贤瑀就是一个合格的帝王,甚至是比他兄长楚藩大王张贤存更合适的大周皇帝。
    所以,张鉊现在才放心让张贤瑀带着两个弟弟张贤熙和张贤太向西,去吞并萨曼波斯,并为西征打前站。
    而最后一个原因,也就是最重要的原因,那就是实力。
    乾元三年的公元962年,与二十年前的伪晋天福七年最大的实力差别就是人口。
    942年时,全天下的人口也就是两千二百万到两千五百万之间,中原地区穷困到甚至连十几万军队征战一年的粮食都拿不出来。
    但是现在,乾元二年公元961年全国户籍普查的结果是,现在全天下的人口,已经恢复到了大唐巅峰的六成以上,足足有五千万人口了。
    这其中,有大量隐没人口在这二十年中查了出来,逃到山林、沼泽的黑户也放心出来接受均田,还有契丹、草原、南诏、高丽和倭国的人口加入。
    在他们一起推高的人口基数上,二十年间暴增了接近一倍。
    得益于玉米等新作物,特别是占城稻和黄穰稻的推广,充足的粮食,稳定的政局,相对清明的官场,税收政策合理的刺激,使得张周出现了一对夫妇人均生育了五个孩子以上的恐怖数据。
    比如说韦老爹家,二十年前他只有三个儿子,还都是几岁的孩童。
    就算是十年前,韦老爹虽然也有了七个孩子,但最大的不过十三四岁,最小的四五岁,你要这样的孩子去远征,肯定不现实。
    只有等待韦老爹的韦氏五彪都长大成人之后,有了韦氏五彪这样无所事事,专为战争、拓殖而生的勐男出现,西征才有实行得下去的基础。
    张贤瑀一路从关中往承天凉州府而去,一路上边走,就有早已接到朝廷命令的巡检使,将控制下乡野间如同韦氏五彪这样的人,送到队伍中,经过三位大王以及麾下武官挑选之后,再编入军中。
    这些巡检使,就是张周乡间维持武力的新一代恶霸。
    以张鉊的眼界,肯定不会走到北宋矫枉过正的路子上去的,民间武风必须要保持。
    但对于乡间豪强,张周的控制力又要强过汉唐。
    倒不是说张周的整体官员素质要高过汉唐,而是张周的文武科举体系已经成熟,印刷术的进步又带来了知识的下沉。
    同时张周比起汉唐,在解决了草原难题之后,有了充足‘开闸泄洪’的通道。
    这些乡间的豪强及其子孙,将会在未来要么通过文武科举,被选拔到中枢和外地为官,要么被命令随王扈征去域外大显身手。
    通过这种不间断的抽水式‘泄洪’,估计张周可以在至少一百五十年内,保持国内豪强处于一个低强度的同时,又不破坏民间尚武之风。
    至于一百五十年以后,呵呵,张鉊又不是真的是神,能保持这么长时间,就很不错了,后面的事情,那就真的只有相信后人的智慧了。
    是以张贤瑀从神都走时,兄弟三人的大王三卫基本都是个空壳子,但到了凉州以后,已经有步骑两万,其中精骑八千余,步卒一万二。
    而在这两万人中,自备甲胃、战马的各亲军、禁军、低级勋臣子弟多达四千余人。
    算上出发时,父亲张鉊给他们三兄弟一人调拨的各三千人全甲卫队,这支并不算大的队伍,就已经拥有了甲士一万三千。
    至于训练那就不用说了,韦氏五彪这样的到了河中,那都是卡卡乱杀的熊罴之士。
    而张贤瑀到了凉州后没过几天,草原上的信使就到了。
    这次他西征,除开就在河中附近的拔悉密、尹丽和黠戛斯万户以外。
    其余九大万户在漠北安抚黜置大使符昭序和六法宗各万户大德、都僧统的配合下,一共调拨了精骑两万五千,牧民一万九千五百户,男女老幼十一万七千人随征。
    比起汉地,草原上才是张周严密监控的区域,当然这个监控不是说限制人身自由,而是监控草原地区人口的增长情况。
    这些年草原与中原成为一体之后,汉地的粮食通过官府榷场和行商,大量流入了草原,草原上的皮毛角筋腊肉等也通畅的进入了中原。
    因此草原上的人口涨的很快,但他们的承载能力又很低,所以更需要不断把人口引向西边,以免带来混乱。
    同时在草原上,张周形成了万户-千户-百户和都僧统-僧统-传法僧的交叉控制模式。
    说让你全家随王扈征,除了有亲人临盆可以延迟个把月以外,其余基本马上要启行。
    敢说不去,那肯定是被魔鬼蛊惑了,无上天的法旨都敢不听,立刻就把你全家打为奴兵,还敢不服的话,男丁被处死就是唯一的结果了。
    不过好在,有了汉地的物资支援后,从草原上西征并不是什么苦差事,绝大部分人都很愿意。
    因此,这次配给到张贤瑀等三王的草原骑兵,是非常精锐的,战斗意愿也是很强烈的。
    这两万五千精骑中,重甲甲骑三千,轻甲骑兵五千,其余都是草原上首屈一指的无甲弓骑兵。
    而这一万九千五百户牧民中,极限动员的话,还能拉出差不多三四万无甲弓骑兵,战斗力不可小觑。
    张贤瑀听到后也极为欣喜,要控制城市多的河中和呼罗珊,汉人重步和精骑是虽好的爪牙。
    但要打击西海(里海)以西以北的各种游牧民族,就要用到这些草原骑兵了。
    而考虑到全军都走河西走廊带来的巨大后勤压力,张贤瑀立即让悍将行营马军指挥使刘廷让,陪同十弟蜀国大王张贤太,领五百蜀国精骑前去接纳、控制这些草原骑兵,然后走草原入北庭再到安西汇合。
    皇十子张贤太今年十八岁,生母是大符符瑛儿,张贤太遗传了张、符两家的武将基因,武技是外公符彦卿亲自教授。
    因此虽然只有十八岁,但马上马下都是无双悍将,连这次作为主将随他们一起西征的小黑熊张烈朝在马上,都不是他的对手。
    而现在的漠北安抚黜置大使符昭序,又是张贤太的亲舅舅,现在由他去居延海接收这些草原骑兵正合适。
    队伍走到敦煌,通过当金山口和甘泉河自巴塘高原来的吐蕃重甲士两千,早就在论氏论同衡的带领下等候多时了。
    同时,接替郭天策作为巴塘行省防御大使,护巴大都护的潘美,还调拨了一千甲兵直接从葱岭到达于阗,只等张贤瑀等人去接收。
    至此,三王西征的武力全部到齐,其中直接就是从亲军、禁军中退役的腹心精锐九千,汉地精兵两万,草原骑兵两万五千,吐蕃甲士三千,共计五万七千人。
    其余还有汉地发配的地痞流氓游侠儿两万,极限征发能得到的草原骑兵三万多,总计有超过十二万人拥有不错的战斗力。
    那么算上现在河中的两王一公,安西军、宁远军。
    在不算萨曼波斯仆从军的情况下,最大能动员出二十到二十二万战兵。
    且甲兵最少有五万,宁远、碎叶、郑藩目前囤积的粮食,足够二十万军队征战四到五年所用。
    很显然,如此恐怖的军力,就算在以往的中原,实力应该有南唐加南平两家之和的大军,不会是单纯用来对付一个布韦希王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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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疏勒,李圣天看到张贤瑀率大军赶到,脸上露出了欣喜的笑容。
    等到张贤瑀率张贤熙用拜见祖父的礼仪参拜他之后,李圣天拉着两人的手,立刻开始交待宁远的具体情况。
    李圣天这辈子,可算是被张鉊这好外甥给坑惨了。
    十几年前他就想留在中原的,结果一直干到现在两鬓斑白、垂垂老矣才有机会从安西脱身。
    本来几年前李圣天是可以走的,但老张忠的突然病倒,打断了李圣天的计划,在老张忠不太能视事到病逝的四年中,是李圣天在实际上掌控宁远的。
    个中艰辛,只有李圣天和张鉊两人心里明白。
    这于阗,实际上是他尉迟家的家业,结果在李圣天的安排下,不但要移藩将祖业交出去,就连张鉊打下来但是已经交给于阗的宁远都要交出去。
    要知道,现在的宁远,可是比疏勒和于阗还要富庶的,李家从世子李从德到普通宗室,就没有一个不眼红的。
    李圣天几乎是一直要扛着所有人的反对,来坚持张鉊的战略。
    对此,李圣天也很感慨,他对张贤瑀和张贤熙说道:“兴复大朝,击败大食,护法我佛,这是尔等父皇正在实现的雄才大略,也是某李圣天昔日之宏愿啊!”
    几乎从最开始,张鉊这个外甥,就是李圣天这个不太擅长武略之君王,实现伟业的‘梦想代打者’,所以舅甥两人才会如此同心同德。
    但其实还有一个原因,李圣天没有说,那就是他很清楚张鉊的脾气。
    他的这位外甥,心里一直有根红线,在越过这个线之前,他还是一位仁慈大度的君王,但是越过了这条线,也是绝对能狠下心,六亲不认的。
    于阗与朝廷比起来,不过是个小小藩国,从历史上来看,西域国主不尊朝廷号令,往往下场都会很惨,李圣天自己投资出了张周,就更不能把好事变成坏事。
    他留在安西,就是确保事情不会走到那一步。
    张贤瑀再次以大礼拜伏在地,“阿翁且安心,父皇是知道阿翁之劳苦功高的,孙儿来安西之前,父皇百般叮嘱,孙儿心里有数。”
    “好!”李圣天大喜,“有二郎这句话,阿翁就放心了。”
    说罢,李圣天万分感叹:“三十年前,你父亲张二郎自敦煌来,遂有大周。
    今日汝也是张二郎,这中土以西会是什么样,就全在你手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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