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月澹澹西坠,雾影朦胧的官道上渐渐响起哒哒的马蹄声。阿秀一夜未眠,听见声响便走出破庙查看,正如昨日那车夫所言,遇到了一个约莫十几人组成的商队。
    他在面颊上抹了些泥灰,哭啼啼地拦上前和为首的护卫搭话,那护卫有些为难,不知该不该同意。
    正在这时,后面的马车上忽地伸出一只白玉似的手,将门帘掀起,是一个样貌俏丽的姑娘,看见衣衫褴褛的阿秀,回首娇声道:“夫君,我们把这个小妹妹带上吧,她怪可怜的。”
    那姑娘从车上下来,后面跟着一位神色温柔的男子,小心翼翼地扶着她的后腰,“都听娘子的。”
    阿秀看了一眼那姑娘的小腹,低头隐晦地笑了一下,下一瞬却又抬起朦胧泪眼看向她,“多谢夫人大恩!能否将我阿姐也带上?”她指了指身后的破庙,“我阿姐在里面。”
    姑娘看向她夫君,那男人笑着点头,阿秀得到应允,转身回了破庙里。
    他捡起地上那根稻草,戳了戳风荷的脸,“起来。”
    风荷恼怒地拽过那根草揉成一团,起身拍了拍斗篷上的土灰。阿秀捻起她肩上的一绺长发,下一瞬,头发便被锋利的匕首割断,他把断发放在风荷掌心,笑道:“女郎如果有了不该有的小心思,我就会像这样,把你的喉管割断。”
    他慢悠悠地捡起包袱,然后去牵风荷的手,被她拍开,无奈地笑了两声,“阿姐莫要再闹脾气了,要不然,外面的人该等急了。”
    “我跟着你走,不要碰我!”
    风荷气鼓鼓地跟在阿秀身后,出了破庙,在外面等着的姑娘看到她的眼睛后,愣了一下,心上泛起一丝怜悯,“妹妹们和我一起坐车上吧,夫君,你……”
    男人朗笑两声,道:“我去前面赶车。”
    上了车之后,阿秀小心翼翼地看了那姑娘一眼,似乎是担忧自己身上的灰土会把车弄脏,这让姑娘更加心疼她了,柔声道:“小妹妹别怕,若是不下雨的话,再有两日便能到扬州了。”
    “你们到了扬州之后,可想好要去哪儿了?”
    阿秀怯生生道:“去投奔亲戚。”
    姑娘拍了拍他的手,似是在安慰他,随后从身侧的小屉里取了些糕饼出来,分给两人,“你们饿不饿?先吃些点心垫一下吧,等经过下一个县时,我们才会停下来找客栈吃饭休息。”
    “多谢夫人!”
    阿秀还是那副弱质女子做派,风荷听得直生闷气,往车厢边靠了靠,阿秀浅笑一声,从背后探过手去,有一下没一下地拨弄着她垂在身后的墨发。
    他与那姑娘攀谈起来,姑娘说他们是徽州人士,徽州隶属于江南东路,族中来往于两浙路、淮南东西两路,经营茶叶、瓷器、纸墨生意已有两代之久。
    又说起她与她的夫君,两人是青梅竹马的情谊,她及笄之后,夫君便上门提了亲,如今已成亲两年,这还是她第一回出远门。
    说到这,姑娘眼里盈满了灿烂的光,阿秀垂眸,幽幽地叹息。
    果真是个不知人间疾苦的闺阁姑娘,瞧着像极了一株柔弱的菟丝子,离了家中的庇护便无法生存一般。
    不知道她遇到坏人的时候,会不会惊惶失措呢?
    ……
    一行车马沿着官道缓缓而行,傍晚时分出了江宁地界,在沿途的一个小镇上停了下来。姑娘热情地邀阿秀和风荷两姐妹一同用饭,还特意让客栈小厮备了热水供她们沐浴。
    那个疯子候在屋外,风荷自然是不敢脱衣沐浴,只是草草地擦洗了脸和手脚。
    待她开了门,阿秀走过去,倚在门框上,玩味道:“与我一同亡命天涯,阿姐觉得如何?是不是很有意思?”
    风荷冷嘲道:“我觉得,看你砍头会更有意思一些。”
    阿秀勾起唇角,慢悠悠地走过去,用匕首又割下风荷的一绺长发,递给她。“阿姐胡言乱语一次,我就割掉你一截头发,等我们到了扬州,阿姐会不会变成一个小秃子?嗯?”
    他似乎想起来什么,歪头笑道:“等阿姐变成了一个丑姑娘,你的小郎君是不是就不喜欢你了?”
    “哦。”
    这话并没有激起风荷的怒火,她只是冷淡道:“如果他会因我容貌的丑陋而变心,那么他也不值得我喜欢了。”
    阿秀笑了笑。
    “阿姐真是好脾气,如果是我的话,我会选择亲手结束他的性命,这样,他就不会再变心了。”
    风荷觉得她根本没法和这种疯子交流,转身回屋,在床上和衣躺了下来。
    “阿姐可真是心性坚韧,从容不迫,这两日倒是能吃能睡,我还以为阿姐跟我在一起,会寝食难安呢。”
    “阿姐不仅不怕我,还抢我的馒头吃,抢我的床睡,你是和我出来郊游踏青的吗?”
    风荷不想听他说话,直接背过身,用被子捂住了耳朵。阿秀自觉没趣,便在房间的另一张小榻上躺下了,他枕着手臂,认真地思考着风荷的首饰和衣裳能换多少银子。
    明日就要到扬州了,若她们手头没有银子,可怎么办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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