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日子里,未曾找过你。”蔡闫说,“不是我不愿,而是不能。”

    武独沉默良久,而后一瞥郎俊侠,再看太子“李荣”,蔡闫又说:“先父生前,唯独两个人追随过他,一是乌洛侯,另一个就是你。回朝后,我第一个念头,就是让你入宫。但身边已有乌洛侯,再招你来,亦是大材小用,是以另行安排,想必其中种种,你是懂的,我这就不多说了。”

    武独一怔,继而仿佛明白了什么,眯起了眼。

    郎俊侠则安静地看着面前一杯酒,除此之外,一直保持了沉默。

    “今日早朝时,牧相上了迁都的折子,我想,不能再拖下去了。”蔡闫说,“今夜来见你,对你,对我而言俱是冒险之举,但一旦迁都成行,人事必有变动,若不提前告知你,将更为受制。”

    蔡闫期待地看着武独,仿佛是希望他做出反应,然而厅内郎俊侠与武独就像两尊木塑,各自缄默。

    “武卿,你是怎么想的?”蔡闫温和地问,“不妨一言。”

    武独长长地叹了口气,说:“那天殿下盛怒,治我护卫先帝不力之罪时,我原以为您是真的想杀我,如今想起,不免解了我一个心结。”

    说毕,武独走到蔡闫面前,躬身双膝跪地,朝蔡闫一伏身,蔡闫忙又上来扶,这次情真意切,让他起身。

    “是我委屈了你。”蔡闫眼中蕴泪,双目发红。

    “迁都江州后。”蔡闫说,“我需设一御卫司,名字唤什么,还未想好,所起用的,必须是我信得过的人,想来想去,唯独你是合适的人选。”

    武独再次沉默,蔡闫又道:“按我设想,御卫司须得以我大陈原本的影队重组,建一情报机构,以刺探敌情、排查国内形势为己任。你如今在牧相麾下,他定不会疑你。”

    武独微微皱起了眉头,郎俊侠则一直在观察武独的神色。

    “殿下……”武独像是在做一番艰难的思考。

    “不必现在便回答我。”蔡闫抬手,阻住了武独的话头,说,“回去之后,你有的是时间去想,这次我本想谢你,但金银珠宝,不免折辱了你待我的这份赤子之心……”

    听到此处,武独的眼眶突然就红了,自李渐鸿牺牲后,武独杀进上京,抢回武烈帝遗体,回朝时李衍秋大怒,将他收押。数月后乌洛侯穆护卫太子归来,太子欲治他死罪,还是牧旷达上书,保住了他一条性命。

    这些日子里,没有人理解他,也没有人同情他,直至今日,套在他身上的枷锁才随着这一句“赤子之心”被摘下。

    第54章 急智

    “……唯独一杯水酒,表我心意。”蔡闫又敬了武独第二杯酒,武独也不说话,沉默地喝了。

    “有点苦。”武独如是说。

    “什么?”蔡闫一时还回不过神来,武独却摇头,笑笑,端详蔡闫,蔡闫最怕别人看他,一时间便有点不自然。郎俊侠适时起身,将一枚印章放在武独面前。

    武独目光便转移到印章上,蔡闫又朝他说:“此印可在通宝、昌隆、云济与乾兴四家钱庄,及分部内随意支取银钱,供你招揽手下所用,无须画押,只用盖印。”

    武独又是一怔,继而一手按着膝盖,由坐改站,起身。

    “我不能收。”武独说,“只怕有负殿下厚望。”

    说完这句后,厅内静谧,三人都没有说话,许久后,武独又吁了口气,说:“先帝赏识我,这恩情自当铭记,武独自当全力以赴,但能走到哪一步,却不好说。”

    蔡闫的脸色起初甚僵,听到这句话时才复又笑了起来,仿佛松了口气,说:“武卿,不怕与你说句认真的话,这世上,除了乌洛侯与你,我再想不到有谁能相信了。”

    武独微微一笑,点了点头,朝蔡闫抱拳,躬身,说:“告辞。”

    “你这第三杯酒,还没有喝。”郎俊侠再次开口。

    “以后再喝吧。”武独说,“我得先为殿下找回镇山河,否则实在没有颜面来喝这杯酒。”

    他转身离开,门再次关上,剩下蔡闫与郎俊侠静静坐着,案上依旧放着那枚印章。

    蔡闫想把酒杯摔在地上,却始终忍住了,生怕砸杯推案之声被未曾走远的武独听见,反倒失了风度。

    “他信不过你。”郎俊侠终于说,“性情中人总是如此,会为你的一两句话死心塌地,也会因一两件事,记在心里。当初顺势将他埋进牧府当暗线,本就是一着错棋。”

    “是个人也明白。”蔡闫说,“杀他对我有什么好处?”

    郎俊侠说:“不是什么人,都想得这般清楚。”

    蔡闫无奈道:“我已朝他解释了。”

    “他心里接受了。”郎俊侠说,“感情上不接受。”

    蔡闫道:“那么他究竟是死心塌地了,还是心口不一?”

    郎俊侠答道:“对这种人,你得哄。”

    蔡闫不说话了,许久后,说:“郎俊侠,我再求你一次,你留下吧。”

    “不必再说。”郎俊侠说,“你只要常常哄他,让他相信你,他迟早会对你死心塌地,也迟早会取代我。”

    蔡闫张了张嘴,似乎还想说点什么,郎俊侠却朝他说:

    “他会保护你的,况且他什么都不知道。我的罪这辈子不可赎,下辈子,乃至下下辈子,我都会进地狱,被烈火煅烧,刀山火海,剖腹拔舌,生生世世,永无解脱。”

    郎俊侠起身,蔡闫说:“未知生,焉知死?你杀了一人,却救了天下,此生我也发过誓,无论如何都不会对你……”

    郎俊侠抬眼看蔡闫,说:“在我心里,将我千刀万剐的刽子手,乃是我自己。”

    蔡闫定定看着郎俊侠,许久不发一言。

    此刻,段岭正躺在榻上吃葡萄,顺手翻着一本春宫图。

    他发现自己对春宫图还是很有兴趣的,也不知是此处旖旎气氛令他兽欲大发,热血沸腾,还是本来就到了这年纪,可是要照着春宫图上这么做,却又极其羞耻,段岭翻了一会儿,不由得口干舌燥,嘴里衔着葡萄却不咬破,在唇齿间舔来舔去地玩。

    武独回来了,段岭马上把春宫图收起来,擦了下嘴角边的口水,不自然地整理衣袍,坐着不起来,说:“这么快回来了?”

    武独看着段岭,一时间有点走神,突然生出奇怪的感觉,兴许是方才所见,乌洛侯与太子的气氛十分沉重,而回到段岭身边,就有种整个世界都明亮起来的光彩。

    “你没事吧?”段岭总觉得武独的神色不太对。

    武独摇摇头,转身坐到榻上,朝段岭说:“待会儿,等他们走了咱们再回去。”

    段岭觉得武独仿佛被打动了,武独的眼睛有点发红,似乎想哭,段岭看了一会儿,试着伸出一手,搭着武独的脖颈,拍拍他的后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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