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知道原来牧磬从迁都之后就没怎么读书,当真是一个头两个大。

    “黄。”段岭朝身边的昌流君说,“天地玄黄的黄。”

    昌流君点点头,不敢作声。

    “王山,总看头顶做什么?”先生说。

    “没什么。”段岭说,“昨天睡得脖子扭了。”

    段岭在梁上搜寻武独的身影,却一直没有发现,正好昌流君在,武独也不用来了。然而不到片刻,走廊里传来木屐的声音。

    “什么人修的房。”武独说,“七拐八绕的,牧相自己在府里不会迷路么?”

    书堂内数人一起瞥向武独,武独蹬了木屐,躬身放好,赤脚走进来,先拜夫子,再搬了一张案几,在段岭身边坐下。

    所有人:“……”

    “你也来啦。”牧磬说。

    “我陪他读书。”武独答道,“有教无类,夫子,是不是这么说?”

    夫子道:“有教无类,不可在学堂中打架。”

    段岭没想到武独的“守着”居然是这么光明正大地守着,当即只觉好笑。武独指指段岭的纸墨,示意他别管自己,无意中一瞥昌流君手里捧着的《千字文》,诧异道:“昌流君,你不识字?”

    那一刻,气氛仿佛凝固了。

    “他是复习。”牧磬马上说。

    “温故而知新,可以为师矣。”段岭补了一句。

    昌流君:“……”

    武独这才点点头,不再多问,昌流君看得满头是汗,却不敢读出声,夫子督促二人做文章,便起身出去了。

    夫子一走,段岭与牧磬都松懈下来,东歪西倒的,牧磬昨夜喝了酒,还在头晕,趴在案几上打瞌睡,段岭则懒洋洋地靠着案畔扶手,一脚架在武独大腿上,秋日里阳光灿烂,从窗格外照进来,照得大家都暖洋洋的,段岭顿觉人生真美好,连读书都有意义起来,不再孤单了。

    “王山。”牧磬看得有点吃味,说,“过来我这边,我有话与你说,你教教我。”

    段岭正要起身,武独却说:“还没到中午呢,你们做什么?”

    牧磬只得继续坐着,动来动去的,直到夫子回来,看过两人面前做好的文章,外头敲钟,才答应放饭,四人一字排开,在高出一截的走廊木板上坐着,手里捧着食盒,边说话边吃。牧磬与昌流君吃到一半便被叫走了,剩下段岭与武独两人。

    “你猜他们去哪了?”段岭朝武独说。

    “想也是见客。”武独答道,“吃好吃的去了吧,你想吃?”

    段岭摆摆手,午后秋风宜人,吹得树叶沙沙地响,风铃叮叮当当,阳光斜斜照进来,江州当真是个好地方,四季分明,不像西川总是阴阴沉沉的。

    武独见段岭乏了,便让他靠着,两人在回廊里头彼此相倚,小睡了一会儿,醒来时段岭揉揉眼睛,牧磬还未归来,武独便教他练会儿剑。一人一柄木尺,武独一手背在身后,也不迈步,身形挺拔,屹立于院中与段岭比划。

    “肩膀抬得太高了。”武独说,“劈山式的要诀在于手臂,不在肩,肩一抬起来就会被削。”

    段岭依着做了,朝前猛然一劈,武独一转身,段岭险些摔倒,武独便笑了起来,一手抄住他的腰,将他搂起来站直。

    “再来。”武独说,“改天待我脚好了,教你跳墙练轻功。”

    牧磬回来了,扔给段岭一个东西,说:“给你的。”

    那是一枚珊瑚珠,段岭一看就知道是元人的东西,先前牧家从来没有这种珠子。

    “哪来的?”段岭问。

    “爹给的。”牧磬说,“说也给你一枚,你们在学剑吗?我也能学吗?”

    武独见牧磬给段岭东西,觉得也不好白拿,便教了他几招,段岭与牧磬你来我往地练着,昌流君在旁看了会儿,说:“你教他俩山河剑法?!”

    “关你屁事。”武独答道。

    段岭:“……”

    白虎堂如今剩下武独一个,自然也是他在当家,爱教谁教谁,昌流君插不上话,只得在旁看着,末了又问:“心法找到不曾?”

    “没有。”武独答道。

    昌流君嗤笑一声,随口道:“没有心法,练个鬼的剑。”

    “把你的书念了。”武独不耐烦道,“怎么这么啰嗦?”

    昌流君:“……”

    这日起,武独与昌流君都加入了段岭、牧磬的读书行列。昌流君偶尔去陪牧旷达,武独却几乎每天都在。天气渐凉了下来,到得书堂中生起火盆时,冬天的第一场雪来了,白天只令人更为慵懒,一入冬,武独便像个暖炉般,全身都是暖热的,既可焐手,又可暖脚,更成日与段岭形影不离,看得牧磬充满嫉妒。

    江州的雪绵绵密密,十分干净,在风里飘扬着,所有植物都蒙上一层薄薄的白纱。今天武独刚到书堂里,便被牧旷达叫走了,剩下段岭与牧磬对着火盆烤火,嘻嘻哈哈地说笑话。片刻后武独匆匆过来,在书堂外朝段岭说:“我得进宫一趟。”

    “发生什么事了吗?”段岭问。

    “不清楚。”武独说,“据说有外国使节来了,陛下亲传,让我进去见一面。”

    段岭说:“那你去吧,晚上要等你吃饭吗?”

    “就怕赐宴。”武独答道,“晚上一定会回来的,你自己……”

    段岭知道武独后面的半句话是“你自己小心”,便心神领会,朝他点了点头。回江州后足足过了近三个月,郎俊侠也不曾来杀过他,太子也没有采取任何动作,会不会是不想动他了?段岭常常放松警惕,却又不得不强打精神,提醒自己务必小心。

    “山。”牧磬朝段岭说,段岭才回过神,说:“读书吧,正月里就要考试了。”

    牧磬总这么叫他,段岭觉得挺奇怪的,虽说只叫个单名,却总显得太亲昵了些。

    “武独这人很狡猾。”牧磬一本正经地说道,“他肯定骗了你。”

    “什么?”段岭听到“骗”字和武独联系在一起,瞬间就头皮发麻,肚子开始痛了起来。

    “长聘说的。”牧磬答道,“你别总信武独,他让你干嘛你就干嘛。”

    “不不。”段岭辩解道,“他不会骗我的。”

    武独真想邀功请赏,自己现在已经没命了,还能坐着和牧磬说话?

    牧磬只得不说话,翻了页书,段岭又有点好奇,他知道牧磬是为他好,但他薄情,不说别的,来日自己如果成功回朝,牧家一定会与他反目成仇,毕竟他掌握了牧旷达太多的秘密,且牧家在某个意义上来说,还是自己的恩人。

    于是他总是控制着自己,不去与牧磬深交,凡事留有余地,除却读书应考之事,不给他任何培养感情的机会,否则来日秋后算账,彼此只会更痛苦。

    “长聘为什么这么说?”段岭敏锐地感觉到,牧磬刚才说的这话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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