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梓月面上装出惊诧的样子,眸子却不动声色的给身边的丫环递了个眼色,那丫环几不可微的点点头,转身出门了。
    盈盈大眼诚恳的看着穆凌之,木梓月语气无奈道:“凌之,你看···还是叫她回去吧,其实···虽然她心里一直不喜欢我,但在我的心里,却从没记恨过她,我从小没有姐妹,是真心把她当成妹妹的,只可惜----唉,说到底还是我福薄,得不到妹妹的青睐。如今脸上有伤,丑陋无盐,只怕要孤独终老了!”话音刚落,几滴清泪撒下,真是我见犹怜。
    穆凌之叹息一声将她搂进怀里,沉声道:“你放心,太医都说了,只要你乖乖吃药,小心伤口沾水,按时涂药,一定不会留下伤疤的!”
    其实,木梓月额头上的伤口只是细细的一条,根本无需紧张,相爷也无需小题大做。但气就气在,自己当珍贝一样捧在手心的女儿、未来的国母竟然被一个低贱的小丫头给教训了,让堂堂相爷的脸往哪里放?
    木梓月伺机往他怀里贴,面露不忍道:“那···如何忍心让她一直跪着!”
    穆凌之眼风在木梓月脸上轻轻扫过,最后停在院子中间几盆珍贵的牡丹上,心里微凉,淡淡道:“不要管她,她喜欢跪就让她跪着吧!”
    木相被丫环请回府时,远远就看见自己府前跪着一个身影单薄的人,待得知这个弱不经风的女子就是出手伤了月儿之人,心里的熊熊大火瞬间就点燃了!
    上前不问东西一脚将跪在地上的人踢翻,木相狠狠骂道:“下贱东西,竟敢伤我女儿!”
    玉如颜在相府门口从早上跪到下午,五个时辰过去了,头脑一片昏沉,膝盖仍至全身都已麻木。一天了,滴水未沾,身子已虚弱到极至,蓦然挨了一脚。头一栽‘砰’的一声像个没有生气的木偶一般倒在了一边。
    她错愕的咬牙爬起身。回头一看,只见一身威严官服的中年男子正怒气冲冲的瞪着自己,她微微一怔,下一秒重新跪下去,恭敬道:“奴婢见过相爷!”
    “哼,小小丫头胆子倒是不小,我没去找你竟然还敢跑到我府上。假惺惺的跪在这里甚?以为这样本相就会原谅你。呵,真是天真可笑!”
    等看清玉如颜那张倾国倾城的脸后,木相肚子里的火气更大----难怪一向睿智的三皇子竟然公然带一个贱婢出入东宫贵地,原来是妖女惑人!
    虽然全身疼痛难耐止不住直打哆嗦,但玉如颜一双清冷的眸子却不见丝毫慌乱,冷冷的看着面前的权臣,淡然道:“奴婢做错事,主动上门领罚,不知道奴婢要怎么做才能让木相熄了心里的怒火?”
    这边的响动引来越来越多的路人驻足观看。木相看了一眼越聚越多的人,一下子倒不知道要如何回她的话了。
    其实东宫当日发生的事木相早就听下人细细禀告了,单单是听到‘催情香’三个字,他心里已一片雪亮----
    这个玩意是他远在西域的门生孝敬给他的,如今出现在闻香手里,可想而知道这出戏到底谁是幕后主谋了!
    虽然知道是自己女儿不对在先,但就是因为此事牵扯到女儿的名声,所以木相才会声将事故意闹大,自动忽略闻香的罪责,转身将矛头对准到穆凌之身上,向圣上告状。
    为了这点小事,梁王当然不会驳了他的意,只得叫来穆凌之训斥几句让木相出气,如此一来,当日参加东宫宴会的人都忌惮木相。再也不敢将当日之事传出去,更不敢联系到木梓月身上了。
    此法,确实很好的封住了大家的口!
    但眼下,见面前的人神情坦然的向自己讨要责罚,木相倒不禁为难起来----
    轻罚吧,不就间接承认自己之前小题大做;
    重罚吧,毕竟月儿只是嗑到了额头,如今都快好全了。当真重罚了她,传出去只怕会让人耻笑他堂堂木相执法不公,心眼狭小伺机报复!
    正左右为难间,却见自家女儿与三皇子一同出来了。
    穆凌之神情冷漠,冷冷的瞟了一眼跪在地上的玉如颜,只是短短几日不见,她已瘦得双颊凹陷,眼底乌黑。一张巴掌大的小脸白得吓人,明明跪在地上向木相请罪,可单薄的背脊却挺得笔直----
    他就知道,她心里从没屈服过!
    心里不自禁的生出几分赞赏,转而看到她如今狼狈不堪的样子,深邃的眸子流露出几分不舍与心痛----
    她明明心里不承认自己做错,为何又甘愿来相府请罪?
    铜钱一直陪着玉如颜守在相府门口,见相爷上前就是一脚踢翻玉如颜,心里很是看不惯相爷无风度的举动,但他又不敢出言袒护她,只得在一旁空着急,此时见穆凌之冷冷的眼风像刀子一样向他扎来,心里一凛,哆嗦着上前低声道:“主子,她硬来要,拉都拉不住,奴才···奴才拿她一点办法也没有!奴才没有办好主子交待的差事,还请主子责罚!”
    “本宫都记着,以后一起算!”穆凌之瞪了他一眼不再言语。
    玉如颜背对着大门,并没有发现木梓月与穆凌之出现了,她清冷的目光定定看着面前一脸威严的木相,仿佛看穿了他心里的顾虑,心里不禁不耻他的虚伪----果然,有其父才有其女!
    她面上平静无波,语气轻缓道:“不论相爷何种责罚,奴婢都心甘情愿接受,绝无半点异议,只是----”
    清冷的眸光微微一闪,冷声道:“此事仍我一人所为,不关三殿下的事,还请相爷不要再怪罪殿下,收回圣上面前的状书!”
    她此生最不喜欢欠人恩情,所以欠穆凌之的,她要一并还了!
    原来她竟是担心自己受牵连才来这里请罪!
    自以为是的傻女人!
    穆凌之眸光一沉,不禁恼她不知天高地厚,心里某个地方却异常柔软起来·····
    再一次见到玉如颜,木梓月盈盈杏眼恨意一闪而过,双手在衣袖下紧握成拳,额头的伤口处仿佛又痛起来了----
    若不是为了对付她,自己何苦要冒下这么大的风险!
    她见自己的父亲一时不知道如何处置她,眸子一转,上前两步满面温和的看着地上狼狈不堪的玉如颜,微微一笑道:“父亲,女儿已无大碍,你就不要为难小晴了。”说罢,亲自上前扶起玉如颜,拿绢帕拭去她脸上沾到的灰尘,亲切的拉过她的手道:“妹妹好不容易来我府上一趟,还请进去坐吧。”
    她的一番作态,让围观的众人都不禁拍手称赞,都齐声赞扬木大小姐好气量,心地善良,宽和待人!
    玉如颜冷冷的看着面前这个虚伪至极的女人,心里涌上阵阵恨意,她几不可闻的勾起唇角,这个恶毒的女人不知道又想好了什么后招对付自己!
    果然,当玉如颜被她亲昵的拉进府后,她支开穆凌之,阴狠的目光像淬毒的暗箭往玉如颜身上射去,冷冷道:“要我原谅你也不难,明天是闻香的头七,她小小年纪无人尽孝灵前,不如由你为她守灵行孝子之礼吧!”
    安岚一边听着元儿细细禀告着府里的一举一动,一边悠闲的拿着小剪子修剪着盆里的花枝,待听到玉如颜悄悄出府去了木府,手里的小剪子一顿,嘴边勾起一抹冷厉的微笑。
    元儿却气呼呼的道:“主子,你太纵容她们了。如今你管家却任由她们胡来。前几天古夫人不经过你的同意就赶人,虽说那贱婢被赶走是大快人心,但要赶也得是您赶呀,凭什么让古夫人做这个主。现如今那个贱婢偷偷出府也不告诉你,主子就应该立刻差人将她抓回来好好惩治才是!”
    看了一眼气鼓鼓的元儿,安岚却毫不在意的笑了,她随手剪下花盆里最鲜艳夺目的那一朵扔到地上,冷冷一笑:“你是不是也和她们一样。以为小晴那个贱婢此次彻底失宠于殿下了?”
    “难道不是吗?”元儿满面的狐疑不解,“她出手伤了木小姐。那木小姐可是殿下心尖尖上的人,还害殿下得罪了木相,被圣上责罚。主子不也看到了,她被打板子殿下也没求情,病到快死殿下看也没看她一眼,这样不是失宠还是什么?”
    “呵!”安岚忍不住嗤笑出声,“傻丫头,你只看到殿下这段日子对她不理不问,但你怎么没看到,这些天一直守在她身边照顾的人是谁?”
    元儿还是不太明白,安岚摇头笑了笑,平淡的眸子里折射出凌厉的寒光,冷冷道:“铜钱可是殿下最信任的人呐!”
    “主子的意思是?”
    “殿下明看着是不管那个贱婢了,实则是在维护她。你想想,若是殿下这个时候还护着她,岂不是让木相更是恼火,那么她的结局会好吗?你可知道,贵妃娘娘可是很看重木家的势力的。到时只怕木相的一句话,贵妃娘娘就会让这个贱婢死无葬身之地!”
    元儿明白过来,不由更加佩服自己主子的聪明细微,心悦诚服道:“还是主子利害,竟把一切看得这般透彻,奴婢佩服。”
    “那小晴这般冒冒失失的跑去木府是为了什么?请罪吗?”元儿不解的再次出声问道。
    “当然是请罪!”手中的锋利的剪子又剪下几朵花瓣,“她一个小小的贱婢,除了请罪难道还要翻天吗?只是,她想化解干戈,木梓月可不是吃素的,能如她所愿么?咱们啊,好好等着看大戏就成,这回,只怕真的要苦了咱们的好殿下,这左右两边都是心爱之人,多难选啊!”
    看到自己主子说起殿下与其他女人的事一点吃味的感觉都没有,元儿不禁有些奇怪,小心翼翼的问道:“主子···你都不难过吗?”
    “难过,我怎么不难过。”安岚毫不在意的微微一笑,“可难过有用吗?你的主子既没有倾城夺目的美貌,又无利害的背景家世,我要拿什么去难过?告诉你,我从成为殿下的女人第一天起就明白一个道理,这女人啊,不能动真感情,一动感情就输了。也不要去奢望夫君的宠爱,只有权势地位才是最好的护身符!”
    手中的小剪刀闪着锋利的光芒。说话间,她将一盆上好的玉茶花周围的枝叶统统剪掉,剪完枝叶再剪花朵,不一会的功夫,好好的一盆玉茶花被她剪得七零八落,最后最剩下中间的一枝独独立着,与之前满盆花朵争相绽放的情景刚好相反,留下突兀的一枝独秀。
    “如今我有了权,待我慢慢修剪掉多余的枝叶,殿下自然会发现我的好,到时,还愁没有恩宠吗!”
    元儿心里一凛,看着安岚明明温柔和善的眸子里此刻一片阴狠,不禁心生胆颤----跟在主子身边这么久。她竟从来没察觉自家主子是如此利害的一个人物!
    “芙蓉院最近怎么样了?”
    元儿恭敬回道:“安夫人除了最开始砸了两天屋子,后面一直安安静静的,听人来报,她整天都守在屋子里抄经念佛,好似看破红尘的模样不吵不闹。”
    眸光一寒,安岚半眯起眼睛思索半晌,冷冷道:“她虽然木讷,但人却不蠢,终有一日会知道是我害的她。”
    “那···那要怎么办?”
    “开弓没有回头箭。我既然与她撕破脸皮就没想过和她再有和好的一天。只可惜她院子里看守森严,不然我早已借机······好了,你赶紧去木府那边打探一下如今是个什么情况了!”
    因为是带罪而死,闻香死后相府并没有厚葬她,一卷草席,一口薄棺就丢在了乱葬岗。
    冬日的乱葬岗相比平时更添几分萧杀之气。草木枯黄,露出一堆堆高低不平的坟头。一些没有掩埋的棺木更是直接曝在日头下,成群的野狗四处翻找食物,空气里流蹿着令人做呕的腐烂味道。相府的下人将玉如颜带到乱葬岗,指了指不远处的一座新坟,将烧纸蜡烛往她手里一塞,恶声道:“乖乖的帮闻香守七,若敢有半点马虎,咱们可不会放过你。”
    玉如颜神情寞然的接过东西一言不发抬腿就往坟地中间走,找到他们所说的坟茔后,摆好蜡烛供品,一声不响的跪好······
    日头西垂,夜幕来临,野外的温度越发的寒冷,阵阵北风在耳边呼啸而过,吹在身上就像刀刮一样难受。
    她拢紧身上的衣裳。但北风还是往骨头里钻,全身冻得直打哆嗦。双手已冻得青紫僵硬,
    蜡烛被风吹灭,眼前一片漆黑。烧纸被大风吹得四分五散,像点点鬼火飘荡在坟地里,看得人一阵心颤。呜咽的北风在山林间穿过,仿佛孤魂野鬼在哭喊悲泣,让人汗毛倒立。
    玉如颜全身冻到麻林,呼出的气息都不带一丝热气,她木然的抬头看了一眼天上寥寥几颗寒星,不知道阳光什么时候会再出来?
    虽然明面上她与闻香同为奴婢,身份地位差不多,但闻香却是犯事伏法丧命,在大梁这样的罪人连墓碑都不能立,木梓月却要她为一个罪人守七,就是要让她从此以后在人前都无法抬头做人。
    而且,这在这样滴水成冰的天气里,本就身体羸弱的她再在野外呆上一宿,只怕小命难保!
    玉如颜心里一片冰凉,不禁冷笑不已----
    她都已是世上最下贱的军妓了,还有什么比这个更不堪的。
    不知何时,天空飘扬起鹅毛般的雪花,没过多久,天地间已是一片雪白。
    玉如颜抑头看着纷纷扬扬的大雪,苦笑不已----
    还真是老天都要亡她,这个时候竟然下雪了!
    黑暗里,有脚步声‘吱嘎吱嘎’一步一步向她靠近,冻得僵硬的她想扭动脖子回头看看的力气都没有,她感觉自己心脏都僵住了,头脑一片混沌。呼吸越来越困难······
    当看着她像个雪人一样孤孤单单的跪伏在漆黑可怖的乱葬岗时,穆凌之的心猛然一窒,大步上前一把将她打横抱进怀里,拢进自己的大氅里,感觉到她全身上下透出刺骨的寒意,深邃的眸子里怒气滔天----
    “自以为是的蠢女人,真是----”
    紧紧将她搂进怀里,他心里又慌又乱又心痛,大步回头转身向山下的马车走去。
    身上的寒意渐渐消散,玉如颜懵懂的从迷蒙中回过神来,傻傻的看着头顶某人冷若寒霜的脸,不敢置信的张大了嘴,她这是在做梦吗?
    直到耳边听到穆凌之强健有力的心跳声,她才发现一切不是做梦,嘶哑着嗓子怔忡道:“殿下···真的是你吗?”
    “闭嘴!”
    穆凌之一脸铁青。一把将她扔进温暖的马车里。
    马车里放着火炉,暖意洋洋,玉如颜初初进去时舒服的全身直颤抖,她扑到火炉边贪婪的汲取着热气,直到这一刻才感觉自己重新活了过来。
    穆凌之掀帘进来,冷冷的看了她一眼,冷声道:“是谁让你自做主张做蠢事的?”
    玉如颜闻言一怔,不知道他说的是那一件蠢事?
    懒得再看她,穆凌之对铜钱吩咐道:“回去!”
    猛然想起自己的事还没做完,玉如颜着急道:“等等,我···我事要做,殿下先回去吧!”
    说罢,她咬牙钻出帘子往回走!
    答应木梓月的事无论如何她都要做到,而且,那么长的时间自己都熬过来了,如今天都快亮了,她一定坚持下去。
    一掀开帘子迎面吹来的寒风让她止不住打了个哆嗦,咬牙顶着风雪下车,身子突然被人拽回----
    再次被穆凌之扔进马车,他阴冷的目光狠狠的盯着她:“闻香是本宫杀的,要你赔什么罪!”
    不待她回答,他又冷冷说道:“你不是一直不承认是自己的错么?怎么,现在又来低头?”
    不说还好,一说玉如颜心里憋着的委屈就排山倒海的涌出来了,面色冷漠疏远道:“殿下既然认为是奴婢的错,那就好好由着奴婢领罚就成,何必大老远的来找我?”
    没想到她竟然敢出言顶撞自己,穆凌之突然愣住了。
    从来他都知道她是个外表胆小如鼠,内心却胆大包天之人,但不论在别人面前如何胆大无畏。她在他面前从来都是唯唯诺诺,不怕有半句顶嘴,说话的声音都没大过,所以,陡然听到她的当面顶撞,穆凌之反而愣住了。
    深邃的凤眸危险的眯起,他挑眉冷声道:“那日东宫发生的一切,虽然你是受害者,但你也不完全无辜!”冷冷的目光定定的看着她,让她一阵胆颤,“你敢说,整件事件当中,你就没耍过一丝心机?”
    玉如颜心头大震----
    她就知道,机敏如他怎么会看不穿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呢!
    心虚的低下头不敢去看他的眼神,但心里犹不服气。她嗫嚅道:“殿下既然洞悉一切,却也徇私枉法,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装作不知情,让真正的幕后之人······”
    “闻香已死,你还想如何?你有证据吗?”穆凌之身上的寒冽之气让她胸口一窒,不敢再说下去了。
    “你与那个越公子倒是联手做了一场好戏。但本宫奇怪的是,你与他不过一面之交,何来如此大的信任?”
    他深邃的眸子仿佛一潭深水,定定的看着面前的女子,看似无波内里暗藏汹涌。
    “你信他不足为奇,本宫倒是奇怪,身世成迷、一向拒人千里之外的越家当家何来如此相信你?”
    玉如颜心里一凛,穆凌之的话倒是让她想起一件事来----
    当日在东宫,她只是设计故意落水,并没有后来闻香勾引越羽一局,但后来事情演变成这样。貌似全是越羽的安排。
    只是,清俊高雅的越羽看上去根本不像是会设这种局之人,再说,此事到底也关系到他的名声以及与相府的关系,她相信这些不会是越羽的手笔,说不定真的是闻香对他起了不轨之心也未尝可知!毕竟,越羽长相出众,身家不斐,确实是女子的一个好归宿!
    这样一想,她心里释然了,嘟起嘴不悦道:“我又不是恶人,公子他为什么不可以相信我?”
    火光的照耀下,她的脸色渐渐恢复血色,嘟起的唇瓣娇嫩如花,穆凌之喉咙滚动几下,突然一把将她打横放在膝盖上,伸手掀起了她的衣裙----
    玉如颜被他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本能的要从他身上跳下来,他毫不客气的一掌煽在她的臀部上,冷声道:“老实点!”
    感觉到他一双手在自己的背上游走,玉如颜又是羞涩,又是悲愤----
    自己都伤成这样子了,他怎么下得去手?
    何况,这还是在马车上,万一、万一······
    看着她背上纵横交错的伤痕,穆凌之蓦然心里一紧,眉头拧起----
    犹记得她第一次被送到自己营帐时的样子,那时的她,全身的肌肤光洁无瑕,白里透亮。仿佛涂了一层上好的油脂,光滑水润,可如今,却已是伤痕累累!
    这些伤疤看得他心头一痛!
    自己堂堂大梁三皇子,在战场上可以杀敌破阵,让敌将闻风丧胆;在朝堂上亦是翻云覆雨,一切尽在掌控,却偏偏护不好她一人周全!
    当初将她带回来,就是想让她有一处安稳的地方可以遮风避雨,没想到却让她受了这么多苦。
    想到当日在东宫她眼神里对他的失望,他心头巨痛!
    他何尝不知道她所受的委屈,但在那种情况下,自己越是护她就是在害她,若是激怒母妃,只怕她小命都不保了!
    修长的双手沿着她背上的条条疤痕轻轻摩挲,仿佛要熨平她身上的伤痛,素来冷漠的凤眸里难得涌上丝丝痛惜----
    这个女人,总是在不经意间挑动他心底最柔软的神经,让他怎么也讨厌她不起来,反而越来越在意她······
    玉如颜趴在他膝盖上紧张兮兮,可等了半天也不见他有下一步的行动。渐渐的,睡意袭上心头,她竟趴在他的膝盖上呼呼睡着了。
    睡着之前,她无意识的嘟嚷:“奴婢天天给殿下惹事,殿下可后悔带我回来?”
    穆凌之神情一震,面容坚定缓缓道:“从不后悔!”
    马车冒着风雪进城时天色已是大亮,穆凌之没有直接回府,而是让铜钱把车赶到了朱雀街上的锦绣庄。
    他叫醒玉如颜。后者一脸迷糊的跟着他下车,还以为王府到了,然而等她看清锦绣庄三个镏金大字时。不由狐疑的看着穆凌之困惑不解。
    大清早的带她逛绸缎庄!何时政务繁忙军务更繁忙的三殿下有这等闲功夫了?
    会不会是为了向木梓月赔罪特意来挑选送给她的衣裳?
    顿时,她呆在门口不想进去,讪笑道:“殿下慢慢逛吧,我去马车上等你!”
    “回来!”穆凌之猿臂一伸就将她提了过去,指着架子上的各色布料道:“二月十五举行棋艺大赛,选身料子做衣裳留到那天去穿。”
    啥?
    突兀的话让她半天回不过神来,愣了好久才想起来上次与他下棋时,他曾说过,赢了他就可以跟他去参加东都一年一次的棋艺比赛,还有一袋子的钱----
    如此说来,是不是他间接承认那天他败在了自己手下了?
    既然如此,欠她的钱呢?
    玉如颜顿时兴奋起来,流光的水眸兴奋的亮了亮,心安理得的开始挑选布料。
    想着是棋艺比赛所穿,当然不能穿得太花哨,但太沉闷也不好,于是最后,她折中选了一匹流光银的蜀锦,做成当下最时兴的撒花百褶裙。
    店家热情的帮她量着尺寸,坐在一旁悠闲喝茶的穆凌之突然出声道:“这样的布料也给本宫做一件。”
    店家连忙躬身应下,玉如颜心里一怔,难道,他要与自己穿同色衣裳出席比赛?
    脸呼的一下子脸就红了,心里瞬间涌上丝丝甜蜜!
    选好布料回到马车上,玉如颜小心的观察着穆凌之的神色,发现他今天心情似乎还不错,犹豫片刻咬牙鼓起勇气道:“殿下,上次的赌注还有···还有······”
    “嗯。”某人闭目养神,听了她的话不在意嗯了一声。
    “还有···还有一袋银子,殿下什么时候方便给奴婢?”
    “嗯?”
    深邃的凤眸缓缓睁开,玉如颜瞬间感觉到面上一寒,吓得闭上眼睛违心道:“算···算了···银子奴婢不要了!”
    “什么叫你不要了?”某人坐直身子一本正经的开始同她算帐----
    “方才你挑选的布料是最好的蜀锦,五十两银子一匹,再加上帮你做衣裳的裁缝是锦绣庄最好的冯绣娘亲自动手,手工费三十两,如此算下来,你还欠下本宫好几十两银子。你还好意思问本宫要银子吗?”
    “······”某人哑口无言,再也不敢吭声半句。
    马车堪堪回到王府,就见王府门口站着一个身着木相府下人服的小厮,那小厮好不容易看见穆凌之回来,连忙迎上来在铜钱耳边嘀咕几句,铜钱脸色一变,转而附在穆凌之耳边低声禀告。
    听到铜钱的话,本是一脸平静的穆凌之脸上竟露出了几分惊诧,不确信的看着铜钱。直到铜钱认真的点头他才敢相信。
    玉如颜察觉到他神情的变化,不由问道:“殿下怎么了?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穆凌之顺着她的话看向她,眉头皱起,目光里带着深究探索,似乎在怀疑什么。
    下一秒,他沉声道:“你进去吧,本宫还有事!”说罢,重新登上马车,铜钱调转车头往来路奔去。
    目送他们离开,玉如颜蓦然想到一件事,脸色一白,急忙抬腿朝自己的小平房跑去。
    自己昨天一夜未归,不知道小刀怎么样了?他发现自己不见肯定会着急的。
    其实在三天前,玉小刀就趁着天黑找到了玉如颜所在的小平房里。
    原来,这些日子以来,他一直悄悄潜伏在王府并没有离开,只是云松院自从上次他擅自闯入后增添了不少暗卫,他没法再溜进去找玉如颜,直到几天前玉如颜被古清儿赶出云松院,才让他有机会再与她相见。
    猛然推门进去,待看到趴在床边睡着的小刀,她一直吊着的心才安全落了地了。
    玉小刀听到开门声,第一反应就是去拔身上的佩剑,等看到进来的人是玉如颜时,立刻收了剑扑了过来,一把拉了她的手心痛道:“姐姐辛苦了,他们没有为难你吧?”
    玉如颜闻言一怔----
    她昨天故意让小刀去送东西给安哥借故支开他,才有机会去相府请罪,因为她知道小刀的性格,如果让他知道自己这么做,肯定是不会同意的。
    但此时听他话里的意思,他竟然是已知道一切的样子了。
    狐疑的看了一眼小刀,只见他双眼通红,神情疲惫,竟像是一晚没睡的样子。玉如颜看着他肩头上沾着的雪花,心里一滞:“小刀,你昨晚干嘛去了?”
    玉小刀没想到她一眼就识破了自己,面色一沉,撇开头不去看她。
    看着他的样子,玉如颜无端的想起刚才在府门口看到的相府小厮以及穆凌之突变的脸色,心思急转,突然想到什么,瞪大眼睛不敢置信的看着面前的少年:“小刀,你昨天背着我去相府了?”
    “姐姐可以偷偷背着我去,我为什么不可以?”见瞒不住,玉小刀拉长脸不高兴的哼道。
    “快告诉我,你都做了什么?”玉如颜太解他的性子,他爱憎分明,甚至到了偏执的地步,而且做事一向大胆,这次回来后,她还发现他比之前多了一份狠辣。此时看着他如黑曜石般的眸子里散发着森冷的寒气,心里有不好的念头闪过----
    她才费尽心力与木梓月达成协议,让她不再追究东宫一事,昨晚吃尽了苦头才渡过这一关,可千万不要再生事端啊!
    玉小刀冷冷一笑,漆黑的眸子里寒光一闪,冷冷道:“木梓月胆敢这般对你,我岂能放过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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