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一点一点地描——周氏杏素,两个名字并排,谢暄忽然想,外婆等这一天是不是等了很久?

    回去的时候,天空飘起了雨丝,湿润的空气里浸润了泥土的气息,公墓道路两边的山茶开得正好,碗口大的花朵那样鲜活,不知道从哪里传来一个女孩子的歌声——

    山中只见藤缠树,世上哪有树缠藤。

    青藤若是不缠树,枉过一春又一春。

    连就连,我俩结交订百年,

    哪个九十七岁死,奈何桥上等三年。

    谢暄听得一时有些入神,直到冯开落站到他旁边,轻声唤他,“小哥——”

    谢暄回过神,遇上冯开落担忧的眼神,他摇摇头,说:“没事。”

    冯开落的眼睛通红,但依旧勉强笑着,“小哥,我相信,一定有一条我们看不见,但与我们的旅途平行的路,外公在等着外婆,他们会一起相互搀扶着慢慢地走。”

    中午在祠堂里摆了十几桌酒席,早上那副期期艾艾的景象已浑然不见,所有人都热热闹闹说说笑笑,“亲戚或余悲,他人亦已歌”。谢暄一直没有出现,何林忙前忙后。

    老宅里冷冷清清的,隔着老远也能听到祠堂里的喧闹,谢暄坐在院门的门槛上,抽烟。冯开落过来找他,说:“小哥,该吃饭了——”

    谢暄应了一声,没有起身。

    冯开落站了一会儿,也坐到门槛上,两个人默默地坐了很久,直到祠堂里的宴席散了,有人陆陆续续地回家,冯开落听见她们说——

    “老太婆这个时候走也是福气,活着的时候健健康康的,走的时候痛痛快快的,对儿子女儿都好——”

    “你是不知道,老太婆到后来已经是不大清楚了,她女儿请了两三个人照顾她的,也亏得他们家有钱,不然摊在一般人家,可不拖累死。”

    “说得是,也是福气,大囡嫁得好,家里老有钱,你看今天这个排场,听说已经尽量不铺张了,但上山的车子还是堵了整一条街,清一色的黑色大奔——看看送了点什么东西?”

    “两条毛巾,一盒燕窝,还有一只碗,哦哟,骨瓷的,看来要值好几百,真客气——”

    “对他们这样的人家来说,钱都不是钱了——这个碗蛮好,给你孙子盛饭吃的,保佑长命百岁,福气绵长的——”

    “呵呵,那是舍不得的,小孩太小,马上就被他打破了——”

    两人说笑着走远了,冯开落看了看谢暄,谢暄像是根本没有听到那些对话,只是抽着烟,眼窝深陷,仿佛只是一夜之间,人就瘦了一圈。冯开落将自己的手覆盖到谢暄的手背上,“小哥——”

    谢暄从某种情绪中惊醒过来,看了眼冯开落,低下头去,“对不起,开落——”

    冯开落不明白他突然的道歉。

    谢暄将烟头在地上熄灭了,说:“外婆的身体其实早就不好了,是我一直没告诉你,我总是希望,外婆是我一个人的,你也好,谢亚也好,即便是妈妈和阿姨,我都不想你们来跟我抢,希望在所有人里面,外婆最疼我,只疼我——但事实上,也许外婆是想你们的,希望你们多来看看她,是我太自私,让她失望。”

    冯开落的心里酸软得几乎要化掉,他张开手臂,从侧面揽住谢暄的肩膀,靠在他身上,小声地说:“没关系的,小哥,没关系的……”他的唇慢慢凑过去,在谢暄的唇角蜻蜓点水般地触了一下,就立刻分开,心脏疯狂地鼓噪起来,他小心地看着谢暄的反应,但谢暄像是没有察觉到,他拉开了冯开落的手臂,对他说:“好了,去吃饭吧。”

    冯开落不知道谢暄是不是真的没有发现,便有些忐忑地看着他,谢暄已经站起来,朝祠堂走去,冯开落咬了咬唇,默不作声地跟上去。

    葬礼结束后,一家人聚在老宅里商量一些老人的身后事。老太太早就立过遗嘱,二十三万的存款两个女儿一人一半,剩下的一些小古玩和首饰留给谢亚和冯开落,叶跃作为曾外孙也得了一份,尽管并不多,房子留给了谢暄。

    韩若英怕妹妹有想法,就说:“妈大概也是想三儿在这儿长大的,对这房子有感情,我们自己都有房子,怕是看不上这老房子,到了手上也是转手处理了,妈舍不得,你不要多想。钱我一分也不要,就留给开落吧。”

    韩若华皱了眉头,不悦道:“我有什么好多想的,房子是妈的,她想给谁就给谁,我跟个孩子计较什么。别钱不钱的,我们家还不差这几万块。”

    韩若英脸上便有些讪讪,两人相对无言,一时又想起母亲,眼眶再次红起来。

    生活就像一列永不停歇的列车,一旦你跟不上他的节奏,只能被抛在半路的荒丛。

    老太太过世后,谢暄还是那个样子,脸上很少有喜怒,每天工作超过十个小时,但跟在谢暄身边的何林能够明显地察觉到那些变化,谢暄变得更加的沉默寡言,也更加的冷漠无情,然而在这种冷酷背后是一种厌倦,尽管他如今的事业蒸蒸日上,“美丽岛”从一个项目上升为一个独立的公司,已经在做上市的准备,很有可能成为谢氏的第四大支柱产业,整个谢氏对他言听计从,他实际上已经成为谢氏的掌舵人,但他似乎并不豪情万丈,有时候,何林从他脸上能看到一种萧索的神情。

    王芸抱着一摞文件走进谢暄的办公室,一边拿给他签名,一边说:“名扬百年校庆,发来了校友请柬,校长特地打电话过来,说如果可以,想请你做一个讲座,三少去吗?”

    以谢暄如今的权势,也只有名扬的校长敢随随便便打个电话开口就想要他做讲座了。谢暄对名扬是有感情的,几乎是一听到这个名字,耳边似乎又响起那些舞曲,那些欢呼,那些神采飞扬的演讲,已经习惯冷静的热血便不由自主地开始澎湃,不过讲座——谢暄在心里面摇摇头,眼睛不离文件,说:“我有什么好教给别人的呢?现在的学生可比我有想法多了。”

    “会长大人说笑了,你不晓得你是整个名扬的偶像吗?”

    谢暄根本没把王芸的话当真。

    王芸说:“那三少不去?”

    谢暄没说去也没说不去,只问:“什么时候?”

    “九月二十一号”

    那就还早,谢暄没有再说。

    最后一份文件签完,王芸将一张红色的请柬放在谢暄面前,谢暄愣了一下,抬头看了她一眼,“谁的?”

    王芸挑挑眉,笑而不答。

    “你的?”

    谢暄脸上的惊诧太明显,让王芸不得不抱怨,“会长大人,你脸上的表情太伤人心了。”

    谢暄马上道歉,“抱歉,我有点吃惊,这么快。”他对王芸的印象似乎一直停留在能干的秘书和那个对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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