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张佑。”张佑听得眼前的贵人说出突然点明的身份,不由大吃一惊,想不到自己还有知道自己的名字,不过一切都无所谓了。
    不想回应,顶多一个死罢了,张佑早在接受宫刑的时候就死了,现在只是一个没有心的人。
    恼羞成怒了吧,虽然美若天仙,可心肯定如毒蝎,宫里的人都是如此。也好,也好,终于可以解脱了,拖着这个残了的身子活着也是个笑话。
    “你是爹爹的入室弟子。”这时听得她又抛出这么一句,心狠狠震动了。
    这冯贵人是谁?怎么会知道的如此清楚,等等,她姓冯,难道是老师的女儿吗?难道是那个娇俏可爱的小师妹吗?
    张佑一时心乱如麻,这世上他唯一尊敬的就是他的老师冯朗,连父亲都比不上。
    他的父亲出身寒族,这时代,上品无寒门,下品无士族。纵然他的父亲自诩才华,纵然在官场挣扎了十几年,还是个任人呵斥的小官。
    父亲不想再这样下去,也看透了世情,便挖空心思地想和世家扯上关系,可每每不得法,徒惹人笑话而已。
    没想到他一次外出,遇见了迷路的冯熙,那个冯家的少爷。父亲欣喜若狂,马上拜访冯府。在那里他看见了自己后来的老师冯朗,那一刻,他知道了世家和寒族的真正区别,不是家财,不是品级,只是那世家那百年来的素养。
    老师当时只是随意地坐在石椅,便觉得凛然不可犯,一派君子风范。
    但是老师并没有一般世家那样看不起寒族,反倒亲切地考校自己。自己小心回答,亦觉得如此渺小。没想到,最好老师居然说要收他为徒,哪一刻他和父亲一样欣喜激动。
    父亲说他从此便可以背靠大树。
    他只觉得如此君子人物相教,真是人生一大幸事。
    作为弟子,住进了冯家,再一次看到了巨大的不同。冯家的仆役吃穿用度,为人处世便与外家大是不同。
    老师的学识让他大为吃惊,文章经典,天文地理,琴棋书画,医相卜卦,可说无所不精。吃惊之余,岌岌吸取,感觉自己穷尽一生都无法习完。
    当然也与老师的一子一女熟识了,加上后来的李冲。才明白世家子弟并不是庶人,寒族愤愤不平说的那样不堪,更多的是学识,见地都要较一般人好上许多。他们也像老师,并不拘于门弟之间,倒是相处融洽。
    有时他想寒族子弟的天分未必不好,只不过世家中人可利用的资源太多了,他们一个个都是站在巨人的肩膀上,不过相对的他们也要承受更多的责任,家族教养了他们,他们也要整个家族扛在身上,甚至献出生命。
    他不知这样算幸不幸,但他知道自己是及其幸运的,不是任何人都有这种机缘的。铭记在心,明知老师可能不需要,但还是以求一昭报答。
    没想到,老师那么快就犯了事,也不知是什么事,全族都下狱,师弟师妹也要籍没入宫。一刹那天地变色。
    自己急着要去看老师,可父亲死活拦着,还意味深长地说幸亏你是冯朗弟子的事少为人知。
    他从来没有那一刻一样鄙视过父亲,他的太守之位还是老师帮忙才爬得上,忘恩负义原来如此的容易。
    父亲怕他坏事,把他关在屋里。等到他明白时,父亲已借着严处冯家之事得到永昌王的赏识。
    愤愤不平,羞愧欲死,但没有勇气与父亲决裂,只得混混沌沌地度日。
    一切大梦一场,父亲得到永昌王的赏识,可永昌王坏事,作为党羽之一自然父亲被杀头,他成了阉人而冯家又成为了那个世家大族。真是天理昭昭。
    如果是老师的女儿,更没有脸承认了。闭上眼睛,要杀要剐都无所谓了。
    冯宁现在可以肯定眼前的就是当初的师兄张佑。虽是寒族出生,却才识见地都不俗,爹爹爱才便收了弟子。与他们相处之间无一丝一毫的自卑。脾气颇得哥哥和自己的缘,三人一向融洽。
    就是他的父亲,在冯宁看来真不是个东西,绝对是个趋炎附势的小人,岌岌而营。与师兄相比,半点不像,真是歹竹出好笋。有时冯宁很同情这个师兄,有这样的父亲,真是人生不幸。
    后来冯家落难,那个人不出所料地倒戈,他们都明白怪不得师兄,身为世家早已习惯了这些小的人背叛。天下熙熙之为利来,天下攘攘之为利往,可以理解,反正一开始就没想得到小人的忠诚。倒是师兄夹在两边,一定很苦啊吧。
    冯家起复,听哥哥说也找过师兄,可惜只找到他的父亲,永昌王的党羽之一,师兄已不知所终了。
    当初还可惜他的不知所终,现在冯宁真是想好好地骂他一句,为何不一直不知所终下去,而是这样突然以这种方式见面。
    爹爹在天上一定很心痛,他钟爱的弟子变成这样。她也很难过,当时几乎当成另一个哥哥,应该是激扬文字,挥斥方遒。本不该是这样的结局啊!?
    对,师兄不该是这样的结局。她一定要想个法子。
    即使已经是阉人了,阉人也有好有坏,也有像王质王遇一样受人尊重,也有像后来的三宝太监下西洋一样留芳青史。已师兄的才学一定可以的,既然已经是了,便要面对。毕竟已选择活着。
    “师兄,你要逃避多久。”冯宁走进一步“我们相处了三年,几乎日日一起读书写字,即使年代久了,我也不会认错的。”
    “不,我不是。”张佑连连摇头否认。
    “是就是,干吗不敢承认,还是不是男子汉大丈夫。”冯宁有些火了。
    “我本来就不是男人。”张佑凄惨地一笑,让冯宁倍觉心酸。
    “师兄,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还能算什么师兄啊。”张佑算是变相地承认了自己的身份。
    “算,你永远都是。”冯宁坚定地说道。
    “是吗?”张佑摇摇头,显然不信。
    静了半响,冯宁突然开口:“师兄知道’西汉文章两司马’吗?”
    鸡婆地提醒一下,今天是父亲节,各位千万不要忘记跟一样爱你的爸爸说声节日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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