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双眼下已经没有心思去想为何应该在白沙洞的仙君会出现在这里,也没心思去想对方看到了什么又看到了多少,他甚至不知道自己该想些什么,那一瞬间,他好像什么都想了,又好像什么都没想。
    他只是一眨不眨地看着清音,清音大抵也在看他。
    他们谁都没有说话。
    岑双也没有跟清音这样对望多久,在确定对方的确是在看自己后,他便无意识垂下了眼眸,视线往下移时,忽然注意到仙君手上握着一个琉璃瓶,瓶中明显装着东西,那东西宛如活物一样,时不时跳动两下,可仔细一看,便能发现那不过是两根动物的毛发。
    毛发整体呈浅灰颜色,并不确定是什么动物身上的,总归不像人间之物,岑双心中好奇,却又问不出口。
    若是放在以前,他看见仙君拿着这么个东西,早在第一时间就凑了过去,不止要将这毛发的来历打探清楚,还要想法子将之拿过来观察把玩。
    就算仙君不肯告诉他也没关系,总好过现在,他即使想问,都有口难言。
    他怕他问出一句,仙君会反问他四五句。
    句句都是他不想听的。
    “尊主”
    岑双回过神,向怀中突然出声的小孩看去。
    炎七枝并没有真正醒过来,仍是那副神志不清的模样,大抵是因为嗅到了陌生的气息,所以即使还迷糊着,也要挣扎着从岑双怀里跳下去,嘴里含糊不清道“尊主怎么了,可是暮幸那厮带人过来了你别怕,我来,我来保护你,我答应过娘亲,一定会保护好你”
    岑双腾出一只手,点在了他额头上,人便软趴趴睡了过去,只是他方才挣扎得厉害,导致好几处伤口齐齐裂开,不止染了岑双一身,还滴滴答答流了一地。
    得亏他是妖精,否则照这个流法,早就流死了。
    也是这一个插曲,不止打破了这片空间的静谧,也终于让仙君开了口。
    清音的语气十分平静,他平淡道“先离开这里吧。”
    岑双自然也是这么想的,毕竟,就算这里没有暮幸的“眼睛”,但那些等在外面的小妖怪早晚会发现异样,要是被他们发现了自己的存在,少不了一番缠斗,若只是打斗倒也罢了,怕只怕,暮幸狗急跳墙,直接将关押在白沙洞里的一干人等杀了。
    这里终究是妖王的巢穴,难保不会有什么棘手的东西出现,他倒是无所畏,可炎七枝的情况是一点也拖不得,再说了,他与仙君也没有现在就要暴露行踪的打算。
    所以岑双沉默着点了点,主动走到前方带路,朝记忆中的那个位置走去。
    两人隐匿身形,一路无话,直到来到之前小狐妖带岑双来过一次的,少有妖怪过来的僻静角落,仙君才主动靠近,将炎七枝接了过去。
    清音为炎七枝疗伤时,岑双先是隔着一定距离瞧了他们几眼,随后不知想到了什么,再度往边上退了一步,大约在一处深坑附近,他变回了最初
    来到北寒漠地的样子,取出了袖中的玉瓶,将小狐妖放了出来。
    小狐妖还是那副宛如梦游的痴呆模样,被岑双隔空敲了几下才反应过来,也不知怎么想的,清醒过来后的第一件事就是以抱头的姿势悄悄抬眼,直愣愣往岑双脸上瞄,待看清岑双如今的模样后,不知为何,竟是松了一口气。
    岑双将他这个小动作看在眼里,因有事要问他,所以懒得跟他计较,他道“我记得我们进洞之前,曾见到过一辆牛车悠悠行驶进来,那洞口的小妖怪说,牛车上装的都是进献给你们大王的宝贝,我问你,你们大王有何属地,属地在哪”
    一个妖王若真有属地,自然要问清楚,因为他们通常会在那里安置后路,亦或者属地上的妖精假意投诚,表面对妖王很是不满,要联合妖王敌对势力一道攻打妖王,却在最后关头反戈一击,与妖王里应外合,将敌对势力一举拿下。
    这样的事并不少,岑双以前也遇到过一两次,只是他每次准备对哪个妖域下手时,都会提前将那妖王插手过的地方查清楚,所以迄今为止,倒没哪个妖王成功算计到他,反倒被他将计就计了不少次。
    这些嚣张自负的妖王们,每每强占了尚未养出妖王的妖群地盘后,便会将这些事宣扬得人尽皆知,所以想要对付他们,也十分容易,倒是暮幸这种,自己躲躲藏藏,还不忘去抢其他妖精地盘,抢到后还将之藏得无一人知晓,既少见,也麻烦。
    麻烦就麻烦在,岑双很可能要为了这不知藏在哪里的属地势力,而更改掉计划中的一部分。
    因着这一件事,岑双想了很多,甚至新计划都有了雏形,却独独没料到,小狐妖会这么答复他“其实,尊主,那些并不能算大王的属地啦,这只是洞中小妖奉承大王的说法,实际上,是因为大王觉得天底下所有美食都该是他的,有美食的地盘,就该是他的地盘,所以总之就是,演变到后来,只要是阿牛带回来的东西,洞中的小妖都会说,那是属地进献过来的宝贝。”
    岑双沉默片刻,意义不明道“那他的想法还挺有趣。”
    小狐妖也不知该怎么说,只能干巴巴附和一句“尊主高见。”
    “”
    岑双觑了这马屁从来拍不对的小狐妖一眼,没有纠正他,而是抬手虚握,眨眼工夫,他的手中便出现了一根青竹,青竹细长,大约尾指粗细,半人高度,被他随意握在手中,在小狐妖疑惑的目光中,他握着青竹在地面勾勒起来。
    小狐妖有时候虽然很痴呆,却也是个识趣的,此时他见岑双不再搭理他,便识趣地闭上了嘴,跪坐在地上看心血来潮的尊主绘画,但随着地面上的图案一点点完整起来,他眼中的不解也一点点变成了惊讶,到最后还“咦”了一声。
    只听这一声,岑双心中便有了数,但他并未停下,直至将要画的东西画完了,才微微一笑,握着青竹点在图案旁边,问小狐妖“你认识他,对么。”
    小狐妖点点头,直勾勾看着被画在地上的人。
    这人并非只有
    张人面,
    而是连他正在做什么都被勾勒得栩栩如生,
    又随着岑双那带着法力的一点,这生动便成了字面意思石凳石桌、灵果仙酿、皑皑白雪不属于人间,尤其是不属于这漠地之美的景象陡然呈现,画中之物有了颜色,画中之人也不例外。
    那人坐于石凳之上,手中抱着一个仙桃,正大口大口地啃着,在他身边,应当还有几人,只是岑双没有将之挨个画出来。
    岑双便又笑了一下,问“他可是你们大王”
    小狐妖正因为地上图案突然动起来而惊吓着,确定那不是真的大王后,才松了一口气,回道“是,是大王”顿了下,继续道,“尊主此前见过大王”
    岑双笑道“见是见过,不过那时并不知原来他就是暮幸。”
    话至此处,便没有再提的打算,一来是没有多说的必要,二来则是因为仙君那边已经为炎七枝疗伤完毕,眼下那二人已经相继起身,朝他走了过来。
    炎七枝虽然走在最前面,但他这个豆丁身高,完全挡不住他身后的清音仙君,至于小狐妖,他就跟长地上似的,拔都拔不起来,就更不能指望他爬起来替岑双挡一挡仙君的视线了,所以就仙君过来的这几步,岑双就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其实人仙君也没做什么,甚至一个字都没说,还与他隔着一定的距离,不过是沉默地看着他而已,这视线甚至还被明目绫挡去了,怪只怪某人太过敏感,一个眼神就教他头皮发麻,止不住地生出“从一边的深坑跳下去,再将自己埋起来”这样的念头来。
    当然,他并没有真的跳,甚至没有后退,站得笔直笔直的,妖皇风范十足,只是视线飘忽不定,一旦跟仙君对上,便像是被烫到一样,急匆匆转开了。
    对视不了一点。
    他虚。
    转移注意力似的,他冲炎七枝招了招手,使得本就步履飞快的小孩直接小跑到他跟前,本意是要叩拜于他,被岑双及时拦住,问他“感觉如何,可还有哪里难受”
    炎七枝道“属下无用,劳尊主挂心了,这位医仙本领高强,属下已无大碍。”
    岑双含笑呢喃了句“他可不是医仙。”
    炎七枝面露惊异,大约想问些什么,但岑双没有给他问出口的机会,便给他安排起了接下来的行程,炎七枝的注意力也就这样被转移了,再有他想问的事情出现时,便是岑双说起要让小狐妖带他离开这里,却没说自己要和他们一起离开。
    炎七枝道“您不跟我们一起走”
    岑双微微颔首,解释道“你之前也被关在那里,应该知道那个地方有多凶险,所以我必须先将他们救出来,才能放心对付暮幸,早前我已嘱咐了小烛,待你和这小狐妖出去后,便去找她,与她好生配合,听我吩咐行事。”
    炎七枝道“是。”
    他是个行动比言语爽快的性子,应下之后,便跟一阵风似的,拎着小狐妖一下就跑没了影,岑双看着他们离去的方向,欣慰地点着头,可这头点到一半,便僵住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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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本二人之间隔着的距离,被一点点拉近。
    岑双突然又想从一边的深坑跳下去了。
    他后知后觉地想到,自己方才真是傻了,若非傻了,怎会让七枝和小狐狸走在前面他明明应该等仙君离开了,再让他们走的。
    但这个时候,再将七枝他们叫回来,是完全来不及的,所以,如果在仙君彻底走过来找他算账前,将他袖中那只刚抓不久的小妖怪放出来怎么样
    有小妖怪在,仙君应该会给他这个妖皇面子,不跟他计较的吧
    不成,不成,他之前戏弄仙君时,用的就是那张小妖怪的脸,若将他放出来了,那跟当面挑衅有什么区别
    万一,仙君并不知道小妖怪是他呢
    假如,就是说假如,有没有这样一种可能,仙君之前在前往白沙洞的路上突然睡着了,睡着之后就开始梦游,游着游着,一不小心,就梦游到了刑讯洞窟,所以他看到的东西并不多,至少,他绝对没有看到自己变化的全过程
    “不过是一介刚学会化形的小妖,从未见过天上的仙人”
    本来岑双都快要将自己说服了,甚至已经想元神出窍去威胁那小妖怪,让它将一切都揽在身上,还自己一个“清白”,偏在这时,仙君那清越的声音响在他耳畔,如此之近,如此内容,明明白白打破了岑双的幻想,头抬起来时,又被近在咫尺的面容吓了一跳,无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清音顺势往前迈了一步,靠过去时,道“拳打殿主,脚踩天帝,你要为我加油助威喊口令”
    岑双听着他这难辨喜怒的语气,整颗心脏都急速跳动着,他觉得他应该解释几句,可是一时又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往常的好口才似乎在此时都消失不见,让他连个借口都想不出来,只能“我”了几声,便没有下文了。
    他觉得一定是仙君靠得太近的原因。
    仙君真是心机深沉,妄图用美人计逼他就范。
    他得离仙君远一点。
    所以他往后退了一步又一步。
    可他每退一步,仙君就前进一步。
    仙君还用之前他说过的话来刺激他“我这么凶,小心以后找不到娘子天上的日子寂寞无趣,你要教我怎么快活”
    他步步紧逼,岑双无路可退。
    退无可退的岑双心头火气岂有此理真是岂有此理
    堂堂妖皇,堂堂仙官,堂堂怎么可以被区区仙君逼成这样这传出去,像什么话
    人就是我变的,事就是我做的,话就是我说的,要怎样
    有本事你咬我啊
    对,就是这样,这个态度才是他该有的。
    岑双定了定心神,终于止住脚步,飘忽的视线也端正了,直勾勾朝仙君正脸看去。
    可他尚未将自己方才想了好半响的话砸对方一脸,便见对方唇瓣微微一动,是个要说什么的架势,岑双直觉对方要说出一些很不好的话,他一点都不想听到的话,所以,他必须阻止对方说出来
    他没来得及。
    他听见这人不含感情地道“你喜欢我”
    这下都不是心脏还跳不跳的问题了,岑双就觉得好像凭空出现了一个大锤,那大锤蛮不讲理,对着他脑袋就是一通砸,当场给他砸蒙了,俨然忘了自己退无可退的境况,只觉得自己再不退就晚了。
    一退之下,便踏空了。
    下一刻,岑双腰身一紧,被人结结实实地搂在怀中,他也被这变故惊住了,所以下意识抬起双手,环上了对方的脖子。
    落地之际,这人明目绫的尾端也跟着垂了下来,滑过他的脖颈,顺着衣领探进去,一部分搭在他锁骨上,另一部分滑得更深。
    冷冰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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