盘子桃仁鸡丁搁在食桌上头,游公公看一眼那空空药碗,很是满意,“这次喝的怪干净的。”

    淮淮拿了筷子,在盘子里翻动着,没丁点食欲。

    一边的春宝盯着那金黄的肉丁,眼底又流出些饿意来。

    游公公一筷子戳过去,“瞅什么瞅,还不敢快出去做活,一天天就知道吃。”

    春宝讷讷应一声,正要下地,却给淮淮叫住,

    “别走,还未商量好呢。”

    游公公瞟一眼两人,唇边讥讽愈发浓厚,“你们俩能商量个啥..”

    淮淮拿了筷子,又在盘子拨弄两下,“这菜有些凉,你去热热。”

    游公公盯着那热气腾腾的鸡丁,面儿一僵,“这菜才上来的。”

    顿了顿,又道:“况且你尝都未尝,只以筷子搅了搅,就能试出来凉热?”

    春宝明白淮淮的意思,便开口道:“你未瞧见这菜冷的直冒冷气?”

    游公公回头一个白眼,“咱家这便出去,想撵咱家出去直说便是,何必拿这般蹩脚的借口唬弄人。”

    语毕,便转身出屋。

    春宝见游公公关了门儿,目光落在那盘鸡丁上,“要不,我帮你尝尝凉热?”

    淮淮夹一筷子鸡丁,“你还是帮我想想别的法子吧。”

    春宝咽咽口水,“你不能唱,总能打吧。”

    淮淮吃两口细米,音色含混,“莫非又要像上次那般?”

    春宝摇摇头,“我是说戏台上那些个翻跟头绕圈子的,比唱的还要好看几分,那些个御前侍卫定爱看。”

    淮淮扒拉几口菜,“翻跟头我不行,绕圈子听上去倒容易。”

    春宝撇撇嘴,“是容易,可不如翻跟头好看。”

    淮淮搁了筷子,“还是绕圈子罢,我生怕翻跟头将头发翻成鸡窝,实在难看。”

    春宝盯着吃剩的鸡丁,“那成,绕圈子吧。”

    淮淮道:“你且给我说说,怎么个绕法?”

    春宝道:“你吃完啦?”

    淮淮看一眼食桌儿上的菜,即刻明白过来,“恩,你帮我尝尝凉热吧。”

    春宝闻言,忙拿了淮淮用过的筷子,狼吞虎咽起来。

    淮淮垂了眼,看看自个儿的脚,“我看着脚伤也差不多要好,到时候能下地了,你我选个好日子,在宫里头练上几日。”

    油汁顺着下巴淌到衣襟上,春宝鼓着腮帮子,边嚼边点头。

    后又将那瓷盘舔了的锃亮,才不舍的搁下,以袄袖儿擦擦嘴巴,“凉热正好。”

    淮淮忽然想起来,“若是去唱戏,总该有身衣裳。”

    春宝吃饱了饭,一脸倦容,坐在矮凳上醒食儿,“这可上哪里去弄?”

    淮淮道:“你不是见过么,总能弄个差不离的样子罢。”

    春宝想了想,“时日久了,我倒也不能记得清那衣服的样式,就记着花花绿绿的,身后背些个旗子,两个大袖子,动不动抖了出来。”

    淮淮道:“这花花绿绿的衣裳可上哪里淘换去,我就没见宫里头的人穿过。”

    春宝冷哼一声,“你才见了几个人?”

    淮淮喜道:“看你的意思,你见过那装扮的?”

    春宝摇摇头,“没有。”

    淮淮很是失落,“这可如何是好。”

    春宝道:“我见游公公屋里头养了一盆子花草,到时候我去偷来些,贴在身上装扮,离远了倒也看不大清。”

    淮淮道:“那旗子呢?”

    春宝叹口气,“我去叫小桂子给糊上几个罢,上次他给他爹烧纸,给总管太监瞧见了,一脚踹灭了,剩下好些纸头没用呐。”

    淮淮双手抱拳,“实在有劳春弟。”

    春宝继续道:“至于那大袖子,我是实在没办法,我若有招,早给自己装上几个,到时候来了鼻涕便抖出来擦抹,也不至于棉袖儿硬成这样。”

    淮淮耸耸鼻子,“无妨,我衣裳多,回头送你两身便是。”

    春宝正要言谢,忽然灵机一动。

    自凳子上猛的攒起来,挑了一双秃眉,“你衣裳多,回头将那袖子剪下来缝在一处,不就有了!”

    淮淮闻言,拍桌而起,旋即又沉□子,疼的眼歪口斜,

    “当真好法子啊!”

    春宝继续道,“你给我两身衣裳,我叫小桂子给你糊旗子的时候顺便缝上。”

    *****

    三十日后

    御书房,檀香氤氲。

    刚下了早朝,皇上余怒未歇,正同当朝首辅议事。

    喜连立在一边,小心的伺候着。

    首辅垂了眼,凉意嗖嗖的自脊背上往上冒,

    “回皇上,老臣算了算,这一百万两军饷,国库确实是拿不出来…”

    殿外的风声大作,垂的沙沙作响的,不知是那干枯的枝条,还是地面的石子。

    御书房死水一般寂静。

    首辅听皇上没半点动静,这冷汗登时就挂了满脸,又嗫嚅道:“北疆不安定,连年征战,今年开春又闹了瘟疫,赈灾也花去不少银子,且说着田地赋税减半,入不敷出….”

    元荆的脸给日光一映,冷成了冰,

    可语气却很是平和,“爱卿的意思,是朕不该将减轻赋税?”

    首辅闻言,噗通的一声跪在地上,浑身都僵了,

    “皇上明鉴..老臣万万没有这个意思..皇上体恤民间疾苦,减少税赋,可是大大的好事…”

    元荆眼下戾气浓郁,“朕记得去年查抄一批奸党,那数目,朕可没忘了。”

    那首辅闻言,伏地贴面,脸色儿灰成了砂纸。

    话说那去年的今天,正是皇上斗倒了何晏一大党派的日子,接连几个月的血雨腥风,朝廷的官员砍了大半,抄家抄出来的黄金白银,足足千万两。

    可大平内乱不止,外贼不息,加之百姓贫苦,到处都是使银子的地方,以至于不到一年的时间这国库再度干枯。

    元荆神色微沉,“去——,吩咐下面,一笔一笔的给朕查,当间若有中饱私囊者,一律处斩。”

    首辅长舒口气,“微臣谨遵皇上圣谕。”

    元荆静了半晌,“国库现在能拿出多少?”

    首辅酝酿半晌,豁了出去,“六十万两。”

    元荆敛紧了眉,不再去看他,“下去罢。”

    首辅自地上磕个响头,“老臣告退。”

    语毕,才缓慢起来,躬身退出。

    喜连翘了指头接过小太监送进来的炖盅,搁在元荆身侧龙案,轻声问道:“皇上,待会去哪里用早膳?”

    元荆负手立在一侧,眸光里挥之不去的倦色,开了口,却是答非所问,“你去查一查,宫里头的内藏库还有多少银子。”

    喜连应一声,心里头清楚的很。

    这意思,是皇上又要给国库贴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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