差一边的宫人搬来一张宽面文椅来。

    赵立抱拳言谢,起身上座。

    檀香氤氲,幔帐雕栏。

    面前的天子面皮苍白,眼下黑气浓郁,掩不住的疲态。

    却还是兢兢业业,一刻也不肯闲下来,

    “南下三百里后,留精兵二万于临城,以备京用。”

    赵立一顿,“臣遵旨。”

    元荆自奏章上圈点片刻,“启程之前,你将那两万人先分出来,要确保每一人都是你的兵。”

    赵立自然知道元荆心中所虑,“皇上放心,臣定尽心尽力。”

    顿了顿,又道:“皇上,臣以为,既然皇上想备京需,又为何不将这两万人留在京城,反倒要退避三百里。”

    元荆停笔抬眼,黑眸里宁定平缓,

    “宁月关苦守城池,兵力折损,早就元气大伤,仅仅你二人前去,有将无兵也难成事,这千钧一发也只能挪用京军助你南下平寇。可朝廷祸患包藏,有人连京城驻军都敢换,其居心可窥一斑,所以,将这两万人留两地之间,可勤王,可援兵,乃万全之策。”

    赵立自椅子上起身一撩官服,屈身跪拜,

    “皇上英明,微臣自叹不如。”

    元荆淡淡道:“只盼你凯旋而归,莫要辜负朕对此役的一片期待。”

    赵立领命而去,转身出屋,却心胸郁结。

    殿外落霞漫天,越显江山壮丽。

    可一想了那两处狼烟,遍地饿殍,真是辜负了这大好河川。

    朝廷里不太平,阴谋险恶,尔虞我诈,也是火上浇油。

    再去看那熬的剩一层皮的皇上,直叫人唏嘘嗟叹,感慨万千。

    是夜,兵部灯火通明,连夜筹谋。

    京城军营也是通宵达旦,彻夜点兵。

    深宫幽闭,夜风起,芳草凄凄切切,

    一顶轿子自御书房落定,旁边的太监一掀帘儿,屈身而出的,竟是个八尺男儿。

    姿容英宇,目若悬星。

    顺顺抬步进里头禀告通传。

    何晏立在外头,落一身的银月。

    想着自己日后该长呆在皇上身边,这样一来,便是有个风吹草动,也能知道的快些。

    宫墙外头过去一行太监,领头的提一盏灯笼,映的人脸青白,硬邦邦的,冰块一样。

    顺顺自身后过来,“主子,皇上宣你进去呐。”

    何晏正要转身进屋,却听得那队太监里头一声惊呼,

    “淮淮?”

    何晏一顿,回身望着那窜上来的小黑影,些许惊悸。

    手腕上扒着的指头冰凉,带点粘腻触感,像是许久未洗过了。

    春宝带了哭腔,“淮淮!当真是你!”

    顺顺皱眉,正欲阻拦,却听得何晏音色温缓,

    “恩。”

    春宝淌下两行泪来,“淮淮,我寻你好些日子了,我可有事要找你呐。”

    何晏依旧给春宝拉着手腕,“什么事?”

    春宝道:“那日我在御书房外遇上皇帝,还同皇帝说了两句话呢?可真三生有幸。”

    何晏一愣,“说的什么?”

    春宝道:“皇上说的‘放肆!’接着便有侍卫拿刀架我脖子上,将我拉走,说什么我挡道了。”

    何晏脸一黑,赶忙将手自那傻子攥着的指头里抽出。

    春宝毫不察觉,继续道:“我就想着,既然皇上这样赏脸,同我这等地位低下的奴才说话,我也不能不是好歹,便高喊了一句‘皇上,淮淮可喜欢你呐’作为回报。”

    顺顺寒着脸,转头去看身边的侍卫,

    “还不将这傻子带下去。”

    何晏一抬手,却是盯着春宝,面有疑色,

    “…然后呢..”

    “接着皇上就笑了,笑的可好看,还叫侍卫放了我,”春宝擦了腮边泪珠,“我可记着先前皇上光恼你,这一回,怕是喜欢了,就想着将这等喜事告诉你,好叫你也高兴高兴。”

    何晏静默许久。

    却是一点都高兴不起来。

    顺顺提点一句,“主子,快进去罢,皇上等的久了。”

    那提灯的太监狠力的拉扯春宝,“磨蹭什么,回去还许多活呢。”

    春宝恋恋不舍,一步三回头,

    “淮淮,改日一起斗蛐蛐啊,我捉了两只,给你留一个呐。”

    何晏未有吭声,转身进宫,到了门口,又给喜连迎入内殿。

    那雕栏玉屏后头的人,一身梨花白的锦衣常服,未有同往常一样批折子,反倒立在一处,背对着自己,不知摆弄什么东西。

    有东西掉在地上,镶了玉,内里包着木质,看着眼熟。

    喜连赶忙屈身去拾,元荆稍一侧身,这才瞧见了何晏,

    “你来了。”

    何晏微蹙了眉,瞧他眉眼都含着笑,不可方物。

    忍不住心头一动,上前扯了元荆的手,攥入掌心。

    “来了。”

    68

    68、谋逆(捉虫) ...

    接连许多日,何晏都留宿翎羽宫。

    赵立同田崇光抵达东南,战况稍有缓和,却未有明显成效。

    朝廷上,兵部主事斐清授怀远将军,官居三品,提升之快令人侧目。

    池绿春去远,花红夏意深。

    皇宫,暮霭沉沉。

    何晏接了一颗蜡丸,便急忙带着顺顺出宫。

    顺顺不解,想主子便是有事,也都白日里处理完了,晚上定留在皇宫,可今儿倒反常,在御书房陪着皇上批了一下午的折子,眼瞅着皇上能歇息了,却又寻个借口回府。

    却也未有多问,默不作声的跟这何晏出宫,自马车上挑了帘儿超外看,却也不像是回府的路。

    待一行人道了付府上,已是皓月当空。

    何晏刚下了马车,就给候在门口的下人迎入府内。

    烛心如豆,映着老人两鬓霜花,枯树皮一样的脸,满是肃穆。

    付雪川音色凝重,“京城两百里处,驻精兵两万,皇上在这上的用意,该是显而易见。”

    何晏闻此消息,神色镇定,“你我还算走运,林昌那三万北骑距此也不过三百里

    付雪川忽然一笑,拱了拱手,“临危不惧,果然是天生的枭雄,老夫佩服。”

    何晏眼底漠然,“你叫我来,就只为此事?”

    付雪川道:“有个人想见你。”

    何晏扬眉,“莫非是他?”

    付雪川笑道:“您去了就知道了,老夫已在外头为您备马。”

    后又塞了一块玉牌给何晏,

    “凭此物从北门而出,老夫都以打点好。”

    何晏拱手言谢,转身出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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