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日凌晨,敌军前锋兵临城下,过万铁骑蹄音震天,至令北宁城内的房屋瑟瑟发抖,牛皮号角忽长忽短,敌兵大声呐喊,喊杀声如同山呼海啸一般。未得一刻,城头汉军立即哨炮示警,随后如同闷雷压地,红衣大炮骤然齐射,一波一拨的闷响在城内发出重重回音。
    林风匆匆起身,在亲卫的拥簇下赶到校场。此刻晨曦微薄,凉风刺骨,城外人声鼎沸,墙头炮声隆隆,一队一队的汉军官兵从营房开出,衣甲铿锵作响,战马噗哧噗哧的大声喷着响鼻,直奔校场而来,不多时已然站成数个整齐的大方阵。
    集兵号吹到第九轮,除却城头守军之外,驻扎在城内各处的汉军官兵都已齐集已毕。眼下的这支部队数量虽然算不上很多,但除了从宁锦都督府紧急抽调而来的那两个火枪旅之外,其他部队全部都是经过严格训练、且已历经大战考验的精锐,此番战前,林风就已将马英部队悉数划入直属的近卫军团,命慕天颜的参谋军官团将这支建制残破的军队进行了重新编组,现在北宁一线的汉军全被列入林风近卫军体系,分为步、骑两军,一共划为四个步兵旅、两个加强炮兵旅、三个骑兵旅和和两个郎中营,总兵力超过了两万人,其中骑军七千余,大小火炮一百八十余门,且全军上下人人训练有素,各类技术兵器配备齐全,后勤补给充分。
    仅以林风的眼光来看,在这个时代,放眼整个地球,还没有那支陆军能在同等数量上与自己的军队一较短长。而之前林风对马英诸部曾大发豪言,宣称要全歼此番来袭的满蒙大军,就是缘因于此。
    “汉”字大纛在晨风中猎猎作响,火枪兵托枪齐肩,在军官们短促而严厉的口令下,站成四个整整齐齐的矩形方阵,部队长手驻长刀,林立两边,一长流小型霰弹炮排成一条标准的直线,沿着阵列延伸开去,晨曦微薄,各式兵器上折射着冰凉的金属光泽,照人彻骨,微风拂过,官兵帽沿上的流缨随风飘扬,漂亮的军服竟将这黎明前的暗夜染得血红。
    城头炮声愈浓,似乎是感受到了紧张的气氛,前列的一列战马纷纷不安抬起马蹄,暴躁的敲击地面,溅出一流火星,嚼口中薄雾阵阵,尽管骑兵们极力约束,但马群依旧不停呼哧的喷着响鼻。与身侧的友军相比,这支汉军铁骑依旧还是中国传统的骑兵装备,虽然林风曾特意为他们配备过一批火枪短铳,但却被包括赵广元、马英等在内的骑军官兵们一致拒绝,这些来自于蒙古草原或者关外辽东的骑兵用惯了强劲的骑弓,对那种丑陋不堪的“手枪”简直不屑一顾,鉴于军心如此,林风也不想勉强,所以时至今日,汉军铁骑依旧只是身着半身盔甲,装备传统的骑兵角弓、雕翎箭和骑枪、马刀,大汉步兵的火器革命,并没有对骑兵体系产生多大的影响力。
    整队已毕,步、骑分列两边,数万大军人人息气屏声,昂然肃立,场内大旗猎猎,战马低鸣,纵然寒风刺骨,却闻不到一丝人声。羽林中朗将瑞克和建威中朗将马英一齐跳下战马,快步奔上台阶,朝林风单膝跪倒,大声回报。
    “国王陛下,近卫步兵第一军列队完毕!”
    “回禀主公,第二骑军列队已毕!”
    林风点了点头,抬手命两将站起,却转头朝汪士荣道,“纪云,此刻城外有多少敌军?!”
    “约莫七、八千人马……或许也有一万多人……”汪士荣低下头,有些不好意思的拱了拱手道,“主公恕罪,敌军游骑四出,我军斥候不敢靠得太近,故只得从尘土、帐篷、军灶、马粪、蹄印等一些蛛丝马迹来推测……”
    “主将是谁?!”林风颔首,表示理解,随即追问道。
    “……主公恕罪,满蒙联军旗帜混乱,且多清字、蒙文,我军斥候多数不通文理,且又是远远观望……”汪士荣满脸通红,低声道,“主公恕罪!”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此事确乎不能责怪汪士荣,之前汉军势力一直无法深入北满,且满蒙铁骑激动迅捷,飘忽不定,汪士荣虽然聪颖多智,但到底还是一个初上战场的小白脸,这等艰难的战场侦察,确实不是他的强项。
    似乎是自己用人不当,当下转头朝马英望去,“马将军,你和他们从彰武打到北宁——你知道带队的是谁么?!”
    马英白皙的面容上浮起一丝嫣红,眼中满是愤怒仇恨,切齿半晌,却摇了摇头道,“末将不知!”见林风皱眉,他微微躬身,解释道,“主公不知,此次鞑子南下,军制是极为不整的,且指挥也似乎颇为混乱,八旗鞑子不停蒙古人的招呼,而蒙古人也不理会八旗将官的命令,大军时走时停,且行军路线混乱不齐,无主无从、多路并进——也正因为如此,臣才可以依仗辽东的山川地理,在鞑子大军的空隙之中穿插来去,不然若是满蒙大军号令齐整,各部凛然听命围剿,数万铁骑一拥而上,末将即使有天大的本事,也是万难脱身的……”
    “看来是个糊涂仗,”林风摇头四顾,朝左右笑道,“别看鞑子们人数虽多,但我早料到此辈蛮夷各有居心,必然行止不一,纵然一时势大,却终究是一帮乌合之众!!”他朝马英笑道,“马将军,你知不知道本王为何忽然集合全军?!”
    马英微微一怔,不解的道,“……这、这不是鞑子打过来了么?!”
    “呵呵,马将军太看得起他们了——区区一部前锋,既未携带攻城器械、也算不上人多势众,此番城外呱噪,不过是例行恐吓而已,”林风不屑的道,“这些鞑子打大明打得顺手,居然也敢在老子面前玩这套?!”
    马英迷惑的道,“那……主公的意思是?!……”
    林风朝李二苟挥了挥手,数名卫兵顿时上前,将一副巨大的辽东地舆图铺在地上,林风笑道,“诸位爱卿,自前明以来,我中原积弱百年,胡人数度南下,铁骑所驱,所到之处无不闭门战栗,久而久之,似乎就成了定列,数十年下来,敌气焰之炙,引人发指——慕军丞,”林风转头朝慕天颜望去,“爱卿进士出身,饱读诗书,我记得昔日崇祯年间,鞑子大将阿济格仅以三千铁骑就纵横青、徐,是不是有这回事?!”
    慕天颜点头道,“不错,他们除了掳掠大批丁壮妇女之外,还曾攻破了济南,杀了封疆官吏!”
    林风微笑摇头,伸出食指,指点着地图道,“诸位且看,时下本王在北宁集结大军,故辽东一地除了此处之外,仅有王大海将军驻军宁城,我后方锦州、宁远至山海关一带兵力空虚,所以此时若让敌军绕城而过,截断我军辎重补给,其后果必将不堪设想,鉴于如此,本王决意予来犯之敌迎头痛击之!”他放下手臂,朝四周的将校望去,“诸位爱卿以为如何?!”
    汪士荣一时错愕,失声道,“主公……眼下我军久战疲惫,且城外敌情未明,鞑子大军足足有四、五万人马,若此番骚扰竟是诱敌之计,岂不是……”他躬身拱手,苦笑道,“臣以为,不可贸然出击!!”
    “我知道这些,”林风环顾一众将领,“你们只看到我军久战,其实鞑子也何曾不是奔波千里,若他们真的不累,以骑兵的速度,马英将军回来的那天他们就可以打过来了,之所以拖到今天才到,也是在积蓄体力而已!”他哑然失笑,“胡人也是人,难道还当真有三头六臂不成?!”
    “可是……”汪士荣脸色不豫,欲言又止。
    林风摆了摆手,截断了他的话,“我知道纪云的意思——纪云是不是觉得鞑子一则兵力占优、二则铁骑凶猛、骑射厉害,所以我军应该依托坚城重炮,先消耗疲惫之,待敌军锐气已折,再大军齐出,一鼓而定?!”
    汪士荣和慕天颜相顾愕然,相互交换了一个眼色,慕天颜轻咳数声,“咳……咳……启禀主公……”他小心翼翼的观察着林风脸色,竭力放缓声气劝谏道,“其实主公适才所言极是,兵法有训,所谓为将之道,戒骄戒躁,贵在平稳,我军此刻既有高墙深壑、又有重炮可倚,且城中辎重囤积完备,大可徐徐图之,何必与此辈蛮夷逞一时意气?!”
    “这不是意气——其实你们之前都搞错了!”林风脸色肃然,声音低缓凝重,“本王原先所说的计谋,就是没有计谋!”
    众人一齐愕然。
    “本王计谋就是和蒙古铁骑、八旗大军堂堂正正的大战一场——既不是守城也不是防守反击,而是一场规规矩矩地的大决战:以大军对大军,就凭此间两万步、炮、骑,与鞑子大军分出一个高低胜负!!”
    汪士荣和慕天颜再也忍耐不住,一齐跪倒在地,大声道,“主公……”
    林风大力挥手,再次截断了他们的话,“本王心意已决,两位先生休要再言!”见众将默然,他高声道,“咱们守城已经守得太久了,所以本王一定要和他们野战,如果不在野战中打败他们,打破‘八旗不满万、满万不能敌’这个狗屁,那纵然此番将敌军战败,鞑子也永远不会心服,这东北大地,亦必将永无宁日!!”
    他突然一把拔出战刀,高举过顶,“咱们此番千里迢迢、嚼冰卧雪远征不毛,为的是什么?就是要一战荡平八旗余逆——须知战争乃政略之延伸,若不能平定辽东全域,那即使打赢了再多的仗,那又有什么用?!此番本王就以两万对四万,若能堂堂正正的战败这些桀骜不驯的蛮夷,那还有谁还敢无视大汉天威?!!”
    战刀骤然劈下,雪练似的刀光耀人眩目,林风长刀直出,正正的直指马英,厉声喝道,“建威将军,平日里常听说马英铁骑强弓硬弩,骁勇无敌,与之八旗精锐、蒙古铁骑毫不逊色,今日就让本王看看,你的‘无敌精锐’到底是一帮好汉,还是一帮吹牛小人!!”声音悠悠传出,在校场内往返回响,右首列队的骑军听见,一时人人色变。
    马英勃然大怒,白皙的面皮涨得血红,瞪着充血的眼睛道,竟顾不上尊卑上下,脱口怒道,“好、好、好!今日就让主公见见咱们辽东好汉!!!”
    林风毫不客气的与他对视,战刀抬起,斜指城外,怒气冲冲的道,“那你还等什么?!!”
    马英一声不响,就那么大步转身,朝台下狂奔,匆匆跨上战马大声发令,登时号角齐鸣,七千骑兵一齐持枪上马,一时间甲胄铿锵、战马长嘶,刀枪撞击声响成一片,数声呼哨,大军转向,一齐朝校场大门奔去。
    林风大步上前,纵声长喝,“马英,本王率步、炮大队随后就到——若你们连城外的鞑子前锋也打不过,那就一齐死在城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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