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怡对钱氏过于热情的态度并不觉得奇怪,基本上他走到哪里,那些大婶但凡有女儿的,都会把他当做未来的女婿一般看待,他见翠翠端上茶来,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然后放下茶杯冲钱氏笑道:“黄婶婶,我家后天便要正式搬进来了,到时候黄婶婶若有空,还请到我家喝上一杯呢!我爹娘早想认识认识邻居们了,黄叔叔黄婶婶一定赏脸啊!”
    钱氏忙道:“那是那是,你们一家子乔迁之喜,这是大事儿,我们到时候一定去的!”
    黄老爷没有钱氏那般激动,但对苏怡第一印象也不错,捻着胡子道:“都是老乡亲,自然是要过去的。”
    苏怡笑道:“那敢情好,我可留着您一家的位置了,对了,前阵子我家修房子,没少吵到您一家,我娘想起来这事儿就觉得十分的过意不去,准备了一些礼物,聊表寸心!”他说着往身后看了一眼,那端着礼物盒子的小厮赶紧走上前来把漆盒放下。
    钱氏忙道:“啊呀呀,苏太太太客气了!隔了几道墙,坐在家里压根就听不到什么动静,可不用送什么礼物,你拿回去吧拿回去吧!”
    苏怡笑道:“我娘特特地让我出来拜访邻居,若连个礼物都送不出,回去可是要挨骂的!黄婶婶总不忍心我被我娘骂吧!”
    钱氏笑了起来:“你都这么说了,那我就收下了,代我谢谢你娘!”她越看苏怡越喜欢,瞅瞅自家三个在一旁一声不吭的孩子,笑道:“你今年多大了?我看你跟我家老二差不多的年纪差不多?”
    苏怡笑道:“我属鼠的!不知道二郎属什么?”他说便看向黄鹤,只见黄家这老二穿着一身石青色的棉袍,头发梳的整整齐齐的,上头的一半儿梳起来在头顶攒了个小髻,却没有用簪子,而是用绸布带子缠了,绸布带子垂下来,跟另一半头发一起披散在肩膀上,容长脸,白皮肤,一双桃花眼总是带着笑,虽也只是少年,却颇有几分风流态度,顿时心生好感,不等黄鹤回答,便猜测到:“二郎看起来应该比我小一点吧!”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黄鹤这一家子长得都好,对美的标准也比一般人高,黄鹤平时少有看得上眼的人物,这会儿见苏怡长得好,打扮的漂亮又讲礼貌,心里头便有几分喜欢,闻言笑道:“我也是属鼠的,四月生的。”
    苏怡笑道:“那比我大呢,我六月生的,我可得叫你黄二哥了。”
    黄鹤道:“随便啦,你叫我二哥也行,二郎也行,直接喊我一声黄鹤也没关系,你怎么顺口怎么叫,无所谓啦!”
    苏怡笑道:“那我叫你二郎了!我听说家里请了位秀才做先生呢,真是羡慕!”
    黄鹤向来口无遮拦,闻言便道:“你家可比我家有钱多了,请个举人做老师也不成问题吧!”
    苏怡微微一笑:“晋阳穷乡僻壤,便是掏钱,人家也不乐意过去教我!”
    黄鹏闻言抬眼看了下苏怡,心道这些晋北回来的家伙,一个一个全精的跟猴儿似的!说起话来通没有句实话,这世间有钱能使鬼推磨,举人如今虽然也金贵,但比起二三十年前凡是个举人几乎都能当官的盛况已经差了许多,除非特别有门路的可以当官,大部分举人还是要自己谋生的:当然举人可以开馆,可以免税,这些都很来钱,但是如果不是走仕途,那中举最基本的好处不就是来钱容易受人尊重么?苏家这做派,难道会缺钱?一年开出一百贯的价钱,就算是举人也会趋之若鹜的!再不济可以去府学里读书,说什么没人肯教他,简直扯淡!
    苏怡并不知道自己的人设跟言辞产生冲突惹人怀疑,又寒暄了几句,便告辞回了家。走出了门,他叹了口气:其实这绿柳镇真没什么不好的,虽然比不得大城市繁华,但是胜在安静麻烦少,父亲的身体眼见不行了,母亲看着厉害,毕竟是个女人,小事情上麻利,大事情上就晕头了。可恨自己年纪小,要不然但凡早点接过家里的生意,懂点这里头的门道,何至于被逼的落荒而逃?偌大的家业生生地被人啃了一大半去,别说报复了,能全身而退都是运气……又或者哪怕不懂生意,好好念书也行啊!偏偏整日玩耍,直到被逼的如丧假犬一般逃了,才明白为何说“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自家就算再有钱又如何?在别人的眼里不过是一块香喷喷的肥肉罢了!可笑自己小时候以为家里有钱便万事不用操心,各种的顽劣,仗着母亲疼爱,竟把父亲请来的好老师一连赶走了三个,到最后想要读书都没人肯来教……在看看人家小户人家的女孩子都认真读书,真是
    苏怡想到这些,狠狠地甩了甩头,把脑子里乱七八糟的东西甩了出去,大踏步地走回家里。
    这边钱氏见苏怡走了,忙不迭地走到桌前,叹了一句:“哎哟,就是个见面礼而已,还装的这么好看!”
    她一边说一边打开盖子,然后惊叫一声:“老爷,老爷,你瞅瞅,我怎么看这像是妆花锻啊!”
    黄老爷站起来往盒子里一看,大木头匣子里放着整整齐齐四块用菱花纸包了半截的布料,那布料光华灿烂,简直能闪瞎人眼,他嘴角抽了抽:“像什么像啊!这就是妆花锻!”
    钱氏的眼睛都直了,她伸手把其中的一块布上的菱花纸解开,一抖落,天水碧的缎子料刷地展开,在盒子上甩出一条碧水波儿一般的:“这么大块儿,全展开了得有十几尺吧?”
    黄老爷扫了一眼:“应该是十六尺,西北送礼的规矩,这种叫做四样锦,四色料子,每样八尺十六尺都行,再往上就要整匹了……只是拿妆花锻做四样锦,这也大方的太过了!”
    黄鹤夸张地叫了一声:“妆花锻啊,爹啊,你做了这么多年布料生意,卖过一匹妆花锻没?”
    黄老爷一巴掌糊在他后脑勺上:“臭小子,你有本事,日后你妹妹成亲,你给她弄上几匹妆花锻做嫁妆!”
    钱氏听到嫁妆几个字顿时激动了:“对对,做嫁妆做嫁妆!这么好的料子,可以给鹂娘凑一抬嫁妆了!”她转头一想,要说女婿,这苏怡可不就是最好的女婿人选了?又俊秀又懂事还有钱,若能把自家女儿嫁到他家去该多好?那那样的话又怎么能把人家送的见面礼又当嫁妆抬过去?而且人家这么有钱,自家女儿连嫁妆都没有,嫁过去岂不是要被人瞧不起?顿时又觉得矛盾起来,又想起丢了的那一百七十两,越发的心疼:总不能日后成亲,自家女儿的嫁妆都是人家的聘礼吧!这也就比卖女儿强那么一点点了,哎呀呀,难不成真的要吧儿子的铺子分女儿一间?哎呀呀,这有钱的女婿有哪里是这么好攀的……真是愁死人了
    钱氏的思维片刻间已经飞到了爪哇国去,冷不防听到女儿在耳边说:“这么重的礼物,咱家可怎么回礼!”
    钱氏闻言哪里还顾得女婿的问题,赶紧道“不是说算是赔礼么?…”
    黄老爷也皱了眉毛:“这么些布起码几十贯了。他家有钱,咱们回礼没必要攀比,可回礼也不能太寒酸了!”眼见着过年了,正处处用钱的地方,又多出一笔开销,真是烦烦烦!
    黄鹤以头抢桌:“这苏大郎长得挺好,怎么这么没分寸?哪有才见面送这么重的礼物的,这让人家怎么回礼?”
    黄鹏摇摇头:“我听闻晋北巨富甚多,只怕并非他出手没个分寸,而是那地方本就这风俗吧!”
    几个人正说着呢,又有下人来报,说是巷子尾家的窦大郎过来了,黄鹂一听,好么,才走一个又来一个!不等黄老爷说请人进来,便赶紧说:“我这身打扮不好见人,回房去了!”说着一溜烟跑出门,谁知道刚出门,就听见窦英标志性的公鸭嗓:“哎呀,黄鹂你也太客气了,还出门接我啊!”
    黄鹂抬眼一看,正看到一身蓝缎子长衫的窦英,他笑嘻嘻地指挥着两个下人抬了个黑漆漆的车棚进来:“车棚做好了,你看看喜欢不!”
    黄鹂嘴角抽了一下:“多谢了!”还没请你呢你就自己跑进来了……而且车棚子都是黑漆漆的,有毛喜欢不喜欢的!你把这么个大家伙端院里干嘛啊!放后院就行了啊!
    窦英又道:“我家大后天搬进来,邀请你们一家过去做客呢,你爹娘在家么?我去拜见一下。对了黄大哥在不在?我得好好谢谢他,可不就是风疹么?我随便吃了两贴药就好了,这会儿看不出来了吧?你看看我的脸,是不是全好了?”
    黄鹂看看他那张唇红齿白的小脸蛋儿,点点头:“是看不出来什么了!”
    窦英哈哈大笑:“所以我得好好谢谢黄大哥……咦?你袖子上有点墨啊,我说你去苏怡家做客可要打扮打扮,要不然他家丫鬟都比你收拾的整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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